那活字印刷的法子,在周文轩和小山的琢磨下,是越发熟练了。
村学堂里那些蒙学课本,还有张大山先前编撰的《青石农录》和《青石药录》,都陆陆续续地印出了不少。
不仅满足了本村的需求,甚至还有邻村的里正乡绅,托了关系,想从青石村这边,采买几本回去,给他们村里的娃儿们当教材。
青石村这“文风鼎盛”的名声,是越传越远了。
张大山看着这光景,心里头自然是高兴。
可他这人啊,就是个闲不住的。
这村里的营造和手工业是弄得有模有样了,可这农事上头,他觉着,还有不少能再往深里头琢磨的道道儿。
青石村的地,大多是旱坡地,先前虽然也开垦了不少,可产量终究是有限。
倒是村子旁边那条清溪,常年流水不断,溪边那些河滩地,还有几处地势比较低洼的水田,若是能好生利用起来,怕是也能做出些新名堂。
他想起“天工开物”中,好像提到过一种南边水乡常见的种养法子,叫什么“桑基鱼塘”。
就是在那水塘的塘基上头种桑树,桑叶拿来喂蚕,那蚕拉出来的蚕沙呢,又能拿来喂鱼,鱼塘里头的淤泥呢,又能挖出来当肥料去肥那桑树。
这么一来,桑、蚕、鱼,就形成了一个互相帮衬、生生不息的好循环。
既能养蚕缫丝,又能养鱼摸虾,还能肥田沃土,简直是一举多得的好买卖。
“这法子,咱们青石村,怕是也能试试啊!”张大山心里头盘算着。
“咱们村有清溪,不缺水。那河滩地和低洼水田,正好能改成鱼塘。桑树嘛,这山里头虽然野生的不多,可要是能从外头寻摸些好种苗来,用心伺候着,应该也能长起来。”
“要是真能把这桑基鱼塘给弄成了,那花儿的布坊,往后就能用上自个儿村里产的丝绸了,那可比现在的精麻彩布还要金贵得多!”
“鱼塘里养的鱼,也能给村里人添道好菜,多余的还能拿出去卖钱。”
“这可真是……一本万利的好营生啊!”
这个念头一起,张大山便有些个坐不住了。
他当即便把负责村里农事的张河,还有对养殖颇有心得的铁牛,以及心灵手巧、如今也管着布坊的花儿,都叫到了跟前。
把这“桑基鱼塘”的道道儿,仔仔细细地,跟他们分说了一遍。
“爹,您是说……在水塘边上种桑树,桑树叶子喂蚕,蚕拉的屎喂鱼,鱼塘里的泥巴再给桑树上肥?”铁牛听得是眼睛发直,有些不敢相信。
“这……这能成吗?俺还从没听说过这么种地的呢。”
张河也是一脸的疑惑:“是啊,张先生,这桑树金贵,那蚕宝宝更是娇嫩得很,可不好伺候。这鱼塘要是挖得不好,一场大雨下来,怕是连鱼苗都得冲跑了。”
花儿倒是对这养蚕缫丝的事儿,更感兴趣些。
“爹,要是真能养出蚕来,缫出丝来,那咱们布坊,就能织那传说中的绫罗绸缎了?”她有些兴奋地问道。
张大山笑道:“这事儿啊,听着是新鲜,可道理却是实实在在的。”
“这万物相生相克,也相互依存。咱们只要把这桑、蚕、鱼的脾性都给它摸透了,让它们各得其所,自然就能成事。”
“至于这技术上的难处嘛,有爹在,你们还怕啥?”
他把自己从“天工开物”上看来的,关于如何开挖鱼塘、如何垒砌塘基、如何种植桑树、如何搭建蚕房、如何饲养蚕宝宝、以及如何利用蚕沙喂鱼、如何清理塘泥肥桑的种种诀窍。
都简明扼要地,跟他们说了一遍。
听得三人是又惊又奇,对自家爹(岳父)那神乎其技的本事,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既然爹您都这么说了,那咱们就干!”铁牛第一个就拍了胸脯。
“这挖鱼塘、垒塘基的活计,俺熟!保管给它弄得妥妥当当!”
花儿也道:“爹,这养蚕的事儿,俺虽然没经过,可也听人说过一些。俺愿意带着巧巧嫂嫂她们,先小规模地试试看,用心学,指定也能学会。”
张河更是激动:“张先生,您这法子要是真能成,那可真是……给咱们青石村又寻摸到了一条金光大道啊!”
“往后啊,咱们村不仅有粮吃,有衣穿,还能有鱼有肉,甚至……还能穿上那丝绸做的衣裳,那可真是……神仙过的日子了!”
于是,在张大山的主持下,这青石村的“桑基鱼塘生态农庄”计划,便也轰轰烈烈地展开了。
他们先是在村子旁边那条清溪的下游,挑拣了几处地势相对平坦开阔、又离水源近的河滩地和几块低洼易涝的水田。
由铁牛和柱子领着村里的青壮劳力,挖土方,清淤泥,垒塘基,开沟渠。
没用多少工夫,便开挖出了好几个大小不一、深浅适中的鱼塘来。
那挖出来的塘泥呢,也没浪费,都仔仔细细地,堆放在了塘基之上,准备用来肥沃那些即将种下的桑树。
桑苗的事儿,张大山依旧是托了赵四海。
赵四海如今对这张老哥的本事,那是信服得很。
一听说青石村又要弄什么“桑基鱼塘”的新鲜玩意儿,二话不说,便从南边那些盛产桑蚕的地方,给他们寻摸回来一大批据说是最优质的、根系发达、成活率也高的桑树苗。
张大山又亲自指导着村民们,如何按照一定的株行距,把那些桑树苗,仔仔细细地,栽种到那肥沃的塘基之上。
又教他们如何修剪枝条,如何防治病虫害,如何给桑树施肥浇水。
至于那养蚕的活计,自然是落到了花儿和巧巧她们这些心灵手巧的妇人头上。
张大山先是让柱子,在桑林旁边,搭了几个宽敞通风、又能避雨遮阳的简易蚕房。
又从那“天工开物”上,寻摸出了不少关于养蚕、择茧、缫丝的图谱和诀窍,都一一画了出来,交给了花儿她们。
花儿她们也是头一回接触这养蚕的活计,既新奇又有些紧张。
她们每日里,都小心翼翼地,去桑林里采摘那些最是鲜嫩的桑叶。
再回来仔仔细细地,喂给那些从赵四海那里一同买回来的、白白胖胖的蚕宝宝吃。
还得时刻注意着那蚕房里的温度和湿度,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把这些金贵的“小祖宗”给伺候坏了。
鱼苗呢,也是赵四海帮忙弄来的,都是些常见的鲤鱼、草鱼、鲢鱼之类的,好养活,长得也快。
铁牛把那些鱼苗,小心地投放到那新挖的鱼塘里。
又按照张大山的吩咐,把那些蚕宝宝拉出来的、黑乎乎的蚕沙,收集起来,每日里定时定量地,撒到鱼塘里头去喂鱼。
最初,村民们看着这张大山这般折腾,心里头也是有些犯嘀咕。
“这张先生,又是种桑树,又是养蚕,又是挖鱼塘的,这……这能成吗?”一个老农看着那刚挖好的浅水塘,有些不信。
“谁晓得呢,俺看着啊,这又是白费工夫。那蚕宝宝金贵得很,听说比伺候月子里的产妇还要精心,哪是咱们这些粗手大脚的庄稼人家能养活的?”另一个妇人也摇头。
可张大山却是不管那些风言风语,依旧是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大家伙儿,把这桑基鱼塘的各项活计,都给它一一落到实处。
还真别说,过了那么几个月。
奇迹,又一次在青石村这片土地上,发生了。
那些先前还不起眼的桑树苗,如今都长得是枝繁叶茂,绿油油的一片,风一吹,沙沙作响。
蚕房里头,那些白白胖胖的蚕宝宝,也争先恐后地,吐出了一簇簇雪白晶莹的蚕茧,挂满了整个蚕架。
鱼塘里头,那些先前还只有手指头大小的鱼苗,如今也都长得是膘肥体壮,在水里头活蹦乱跳的,激起一圈圈的涟漪,时不时还能看见它们跃出水面,甩着尾巴。
那挖出来的塘泥,又被村民们挑回了桑林,厚厚地壅在桑树根部。
得了这肥泥的滋养,那桑树长得是更加茂盛,桑叶也更加肥厚油绿了。
这桑、蚕、鱼,还真就形成了一个互相帮衬、生生不息的好循环!
这一下,那些先前还有些疑虑的村民们,可就真个是心服口服了!
他们看着那满枝的桑叶,那满架的蚕茧,那满塘的肥鱼。
一个个都乐得是合不拢嘴,对张先生这“点石成金”的本事,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乖乖,这张先生可真是神人啊!这水塘里头养鱼,岸边上种桑树,桑树叶子喂蚕,蚕拉的屎还能喂鱼!这……这可真是绝了!”
“谁说不是呢!俺活了大半辈子,就没见过这么种地的!这可真是……处处都是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