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针对张家工业命脉的、无声的、釜底抽薪式的经济战争，在英国公陈敬德那场秘密的夜谈之后正式拉开序幕。
这不再是朝堂之上言语的交锋，而是一场更阴险更致命的、动用了一个老大帝国旧有势力全部能量的……绞杀！
很快，京城和北方的市场上便出现了一股神秘的、巨大的买盘。
一个由数家顶级勋贵在背后共同出资，由一个不起眼的远房亲戚出面注册的“联合商号”，开始在市场上不计成本地、疯狂地以高出市价三成的价格，大量收购所有能接触到的、高品位的煤炭和铁矿石。
他们不在乎亏损，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垄断。
山西，平定州，这里是大宁朝最优质煤炭的产地。
往日里平静的煤炭交易市场如今却陷入了一片混乱与恐慌之中。
青石商会的采买管事老王看着眼前这疯狂的一幕急得满头大汗。
“一千两！这一批精煤我们‘通源商号’全要了！”一个穿着华贵举止嚣张的年轻掌柜，直接将一沓银票拍在了最大的矿场主面前，
他身后是数十名身强力壮的打手，将所有试图靠近的商人，都蛮横地推开。
老王挤上前去急切地说道：“刘矿主！咱们可是签了三年的供货契约的！您不能……”
那年轻掌柜斜睨了他一眼冷笑道：“契约？在这平定州我们东家的话就是契约！你们青石商会很有钱吗？我们比你们更有钱！”
他抓起一把银票轻蔑地洒向空中，“回去告诉你们东家，这天下的煤和铁从今天起姓‘通’了！”
与此同时，那些原本与“青石商会”合作的、位于南阳府和山西等地的中小型煤铁矿场，也开始接二连三地“意外”频发。
今天是矿洞“意外”塌方需要停产整顿；
明天是地方官府突然以“文书不全”为由勒令封矿；
后天又是矿上的工人因为“意外”的冲突而发生了大规模的械斗。
这些看似孤立的事件背后都有一只看不见的、来自京城顶级权贵的大手在暗中操纵。
南阳府一座与张家合作最深的铁矿内，两拨工人正为了一点口角而打得头破血流。
矿主急得焦头烂额，可当地的县尉却迟迟不出警，只是坐在一旁的茶馆里慢悠悠地喝着茶。
直到械斗升级出了人命，那县尉才“姗姗来迟”，随即以“管理混乱，草菅人命”为由直接贴上了封条，将整个矿场无限期查封！
而比这更致命的是来自户部的……一把笑面刀。
新上任的户部右侍郎王景辉正是英国公陈敬德最是得意的门生。
此人年不过四十却城府极深，素以“精通律法、处事公允”而着称。
他上任之后便立刻以“清查矿产，重订税则”为名，开始对所有与“青石商会”有关联的矿场进行一次全面的、极其“合法”的刁难。
在他的签押房内王景辉一边品着上好的龙井一边听着心腹的汇报。
“大人您这招实在是高！那几家山西的铁矿咱们的人只是从他们十年前的账本里找出了几笔‘税款计算错漏’，便让他们补缴了三万两的罚金！他们如今已经连开炉的钱都没有了！”
王景辉放下茶杯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对付这些泥腿子何须动刀动枪？我大宁的律法便是这世间最锋利的武器。你再去一趟告诉他们，本官可以给他们指一条‘明路’。只要他们肯与那‘青石商会’断了往来，这罚金本官倒是可以酌情缓上一缓。”
他下的所有公文都滴水不漏完全符合朝廷法度，可其最终的结果却是让张家的所有原料供应商都陷入了巨大的麻烦之中无法再正常开采。
青石村，张家工坊。
铁牛正对着一份刚刚汇总上来的、关于原料库存和采购的报告眉头紧锁。
那座巨大的、日夜不息的炼钢高炉如今在他眼中不再是骄傲，而是一个正在疯狂倒计时的……催命符。
“大哥，怎么了？”一旁的柱子看出了他的愁容。
“出事了。”铁牛的声音无比凝重，“咱们在山西的几个铁矿供应商这个月都以各种理由中断了给咱们的供货。而京城那边的煤炭市场价格在短短半个月内暴涨了五成。我派去采买的人回报说市面上所有能见到的好煤都已经被一个新开的‘通源商号’给包圆了。”
“咱们的焦炭库存最多……最多还能再撑一个月。若是原料续不上咱们这所有的炉子都得……停火。”
“停火”这两个字对于如今这个如同巨大机器般高速运转的青石村来说无异于死亡宣告。
而在同一时间京城张府，石头也同样收到了一份来自各个授权经销商的紧急报告。
一位合作最久的江南老掌柜甚至亲自连夜赶到了京城，脸上满是惶恐与无奈。
“二公子！”老掌柜的声音都在发抖，“不是我们不讲信义啊！是那‘京城八大行’联手给我们下了死命令！他们掌控着除了您家之外我们所有的丝绸、茶叶、瓷器、药材的进货渠道！他们说了必须在‘青石’和‘八大行’之间做出选择！若是我们再敢卖一件‘青石’的货物，那我们全家老小便都得关门倒闭喝西北风去啊！”
这，是一场全面的、立体的、从生产源头到销售终端的无差别绞杀。
当晚一封汇集了所有坏消息的密信通过最快的渠道摆在了青石县伯张大山的书案之上。
书房内灯火通明。
张家所有核心成员脸上的神情都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们这是要跟咱们打一场没有硝烟的……钱仗啊。”张大山看着窗外缓缓地说道。
他的声音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冰冷的、如同在看一场必然会到来的暴风雨的平静。
他知道这才是真正的战争。
这才是那些旧的、庞大的利益集团在面对一个足以颠覆他们的“新物种”时所必然会发起的……最后的、也是最疯狂的反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