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脚步声撞碎了黎明前的寂静。
苏瑾怡的指尖在刀柄上微微发颤,晨露沾湿的窗纸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外面晃动的人影——至少有七八个,脚步杂沓却刻意压低,像群贴着墙根爬的夜猫子。
萧鸣的剑鞘已经抵上她后腰,带着他体温的力道不容置疑地推她往门后靠。\"守好柳先生。\"他低喝一声,玄色披风在转身时扫过她手背,像道裹着冷铁的风。
门\"吱呀\"一声被撞开的瞬间,苏瑾怡看清了来者。
为首的刺客面蒙黑布,刀鞘上缠着暗红绸带——和方才疤脸刺客腰间的绑带纹路一模一样。\"赤焰盟的标记。\"她咬着牙抽出短刀,余光瞥见柳先生正攥着那本缺角的书往梁上缩,老骨头撞得木架直响。
\"张校尉的人呢?\"她旋身避开劈来的刀,刀锋擦着耳际带起一阵刺痛。
萧鸣的剑已经挑飞了刺客的刀,血花溅在她鞋尖,\"在西院被缠住了。\"他反手扣住刺客手腕往墙上一撞,骨骼碎裂声混着刺客闷哼,\"他们分了两队。\"
苏瑾怡的心跳陡然加快。
她早该想到赤焰盟不会只派一波人——昨夜粮库遇袭时,那些刺客明明能直接取她性命,却只往她脚边掷袖箭,分明是引蛇出洞。
此刻廊下灯笼被打灭,黑暗里刀光乱闪,她听见禁军士兵的喊杀声从后院传来,混着瓷器碎裂的脆响——是钱掌柜今早刚送来的火药囊。
\"去高台!\"她突然拽住萧鸣的衣袖往院角跑,短刀在墙上划出火星,\"看清他们的来路!\"
两人踩着青砖缝跃上屋檐时,晨雾正从瓦当往下淌。
苏瑾怡趴在檐角往下望,整座府衙像被泼了墨:东厢廊下三个刺客正用短斧劈门,西厢树后蹲着两个拉弓的,连厨房烟囱上都趴着个背药囊的——是放毒的好手。
\"东南北三面都有伏兵。\"萧鸣的剑指了指西南角,\"那边动静小,可能是退路。\"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呼吸扫过她耳后,\"你身上有柳先生给的朱砂粉?\"
苏瑾怡摸向腰间锦囊,指尖触到粗糙的布面——那是柳先生今早塞给她的,说能破邪祟。\"撒在路口。\"她突然反应过来,\"他们要活捉我!\"否则不会用带倒刺的刀,不会留着放毒的后手。
萧鸣的剑穗突然垂下来扫过她手背。
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正中央的刺客首领,那人生得极壮,刀疤从左眉骨贯穿到下颌——正是方才被他们砍翻的疤脸!
可此刻他腰间的伤口还在渗血,却像没事人似的挥刀,\"苏仵作,交出血咒残卷,饶你全尸!\"
\"残卷在柳先生手里。\"苏瑾怡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想起昨夜柳先生捧着那本书时发抖的手,想起他说\"锁魂咒锁的是要取魂的人\"——原来赤焰盟要的不是她的命,是她替他们引出真正的\"取魂人\"。
\"放火箭!\"她突然直起身子,对着院外大喊。
早埋伏在墙根的禁军立刻应和,三枚火箭\"咻\"地窜上天空,在晨雾里炸开橘红的花。
这是和张校尉约好的暗号——若遇围困,火箭为号,他的人会从朱雀街杀过来。
疤脸的刀顿了顿,显然没料到她有后招。
苏瑾怡趁机甩出腰间的朱砂粉,红色粉末顺着风扑向刺客们的眼睛。\"咳!\"有人捂住脸踉跄,萧鸣的剑已经刺穿了拉弓刺客的咽喉,\"去西厢!\"他拽着她跃下屋檐,玄色披风兜头罩住两个扑过来的刺客。
短刀入肉的触感让苏瑾怡的胃里泛起酸意。
她不是没杀过人,但每次刀刃陷进活人身体里,总能想起义庄里那些不会动的尸体——此刻这具尸体还在抽搐,温热的血顺着她的手背往下淌,滴在青砖缝里,像朵正在绽放的红莲。
\"小心!\"萧鸣的喝声混着破空声。
苏瑾怡本能地矮身,一支淬毒的飞镖擦着她发顶钉进墙里,尾羽上的靛蓝毒药在晨光里泛着妖异的光。
她抬头,正看见疤脸举着另一支飞镖,嘴角咧出狰狞的笑——这次飞镖的目标,是她的心口。
时间突然慢了下来。
她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看见萧鸣转身时披风扬起的弧度,看见他握剑的手背上暴起的青筋。
飞镖离她还有三寸时,他的剑鞘重重撞在她肩上,将她撞进旁边的花坛里。
而他自己却没能避开,飞镖\"噗\"地扎进他左肩,玄色衣料瞬间洇开一片暗红。
\"萧鸣!\"苏瑾怡的短刀\"当啷\"掉在地上。
她扑过去时,疤脸的刀已经劈下来,却被萧鸣反手一剑挑飞。
他额角渗着冷汗,却笑得像块淬了冰的铁:\"伤她?
你还不配。\"
院外突然传来马蹄声。
张校尉的援军到了。
刺客们见势不妙,纷纷往西南角退去。
疤脸啐了口血,狠狠瞪了苏瑾怡一眼,跟着窜进了晨雾里。
苏瑾怡跪在萧鸣身边,手指颤抖着去拔他肩上的飞镖。\"别动。\"他按住她的手,声音比平时更哑,\"有毒。\"
\"我懂解毒。\"她咬着牙,短刀在火上烤了烤,\"你信我吗?\"
萧鸣盯着她发红的眼尾,突然笑了。
他松开手,肩背绷得像张弓:\"你救过我三次。\"飞镖被拔出的瞬间,他闷哼一声,血珠溅在她脸上,\"这次该我信你。\"
处理完伤口时,晨光已经漫过了屋檐。
柳先生不知何时站在廊下,怀里的书还裹着蓝布,\"苏姑娘,我翻到了血咒的解法。\"他的声音发颤,\"需要...需要皇室嫡脉的心脏做引。\"
苏瑾怡的手一抖,药瓶\"啪\"地摔在地上。
她抬头看向萧鸣——他正倚着廊柱闭目养神,晨光透过他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
二皇子,皇室嫡脉...
\"不可能。\"她听见自己发涩的声音,\"萧鸣不会...\"
\"我没说一定是他。\"柳先生走过来,枯瘦的手指点在书页上,\"但赤焰盟要的,是能引出血咒的活祭。\"他的目光扫过萧鸣肩上的伤,\"他们选的人,必须足够重要。\"
苏瑾怡的喉咙像塞了团棉花。
她想起昨夜萧鸣说\"钱庄是幌子\"时眼里的暗芒,想起他总在她最危险时出现的身影——他究竟是保护者,还是...
当晚,书房里的烛火跳了三跳。
苏瑾怡合上最后一本古籍,指尖停在\"锁魂咒,以魂引魂\"几个字上。
窗外竹影摇晃,有片叶子\"啪\"地贴在窗纸上,像只绿色的手。
\"苏姑娘。\"
低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苏瑾怡迅速抄起案上的匕首转身,却见林夫人站在阴影里,月白裙角沾着晨露,\"我就知道你会查到这里。\"
\"你怎么进来的?\"苏瑾怡的匕首微微发颤。
林夫人是沈知县旧友,这月来总送些补汤,可此刻她眼里的光,像深潭里的磷火。
\"有些门,从来锁不住想进来的人。\"林夫人往前走了两步,烛火映出她鬓角的银簪——那是赤焰盟的红莲纹。
苏瑾怡的心跳漏了一拍,匕首却被林夫人抬手按住,\"萧鸣不是你的敌人,苏姑娘。\"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但有些事,他自己都不知道。\"
\"你到底是谁?\"苏瑾怡想抽回手,却被林夫人握得更紧。
那双手凉得惊人,像块泡在冰里的玉,\"你怎么知道这些?\"
林夫人笑了,松开手退到窗边。
月光漫进来,照见她裙角绣着的红莲——和刺客心口的图腾一模一样。\"等血月升起时,你会明白的。\"她说完便翻窗而出,竹影晃了晃,只留下片带露的竹叶落在苏瑾怡脚边。
苏瑾怡攥紧那片叶子,指节发白。
窗外的风突然大了,吹得烛火明灭不定,将她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团摇晃的黑焰。
她望着林夫人消失的方向,喉间泛起股腥甜——这潭水,比她想的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