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有“特警”标志的十七座运兵车,拉着十多个民警,荷枪实弹,在凌晨赶到了东林市,立即和当地警方接头,一方面开始大范围排查东林学院附近的宾馆,另一方面去东林学院附近寻找相似的建筑物。
一夜未睡的萧望、萧朗两兄弟和聂之轩、唐铛铛,来到东林学院后,虽然看到了那个类似于手机图片中模糊背景的图书馆,但发现这个学校周围,居然都是荒地,哪里有什么特征性的建筑物?他们有人驾车在周围兜圈,有人进入学校寻找,从清晨找到了中午,居然没找到那个建筑在哪里。
着了急的唐铛铛开始拨打凌漠的手机,却是一直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最后唐铛铛还是打电话委托唐骏迅速寻找凌漠。唐骏在电话里询问完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告诉唐铛铛,凌漠已经跟着小队离开了,去执行抓捕和审讯任务了。唐骏建议唐铛铛重新审视自己的推断,究竟错误在哪里。
“既然有错,肯定是铛铛被凌漠那小子给骗了。”萧朗在一旁听完唐铛铛在电话中向唐骏叙述的经过,恍然大悟地说。
“这事儿怪我,急功近利,其实我们应该在出发之前,再审视一下铛铛做出的全部推理过程。”萧望说,“而且我直接报告外公和爸爸,说是我们有了确凿证据,却没有向他们详细汇报发现的内容,就自以为是地直接要求调遣警方行动了。如果搞清楚来龙去脉再行动,就不会出这样的岔子了。看来萧朗说得不错,我觉得铛铛之前的推理都没错,应该是凌漠提供的方向有误。”
“通知警方撤销排查任务吧。”聂之轩说,“既然确定h会到建筑物所在地去,而这里并没有这个建筑物,说明h绝对不会在这里出现。”
“回南安吧,一路上我们再想想对策。”萧望挥手收队。
“可是凌漠他明明在手机上给我看了那一模一样的建筑物!建筑物的后面,真的就是图书馆!”唐铛铛眼泪都快下来了。
“如果他有心骗你,又知道这个建筑物具体的名称和位置,他只需要在百度上找出来就好了,然后再编一个有类似背景的地点。”萧朗咬牙切齿地说,“啊,这个刀疤脸骗子!这混蛋肯定是为了干扰我们,故意把我们引到别的地方去,这一来一回一查探,就得花个一天时间。还有,大半夜的,他一个男生叫你出去,你就真出去了,万一出点儿什么事可怎么办?铛铛,你怎么都没想到叫我一声呢?”
唐铛铛仍然不相信那个看似真诚的大男孩,居然有如此心机。她抿紧嘴唇,面对萧朗的质问,一声不吭。
“好像有一个建筑设计发烧友的论坛。”聂之轩坐在摇晃的车上,摆弄着手机,说,“不过,像是必须有内部的拓展码才能通过注册验证,才进得去看。”
“一个正经的论坛,干吗搞得和黄色网站一样?”萧朗斜靠在座椅上打瞌睡。
“可能是为了保证论坛成员的纯洁性吧,防止外行人进来吐槽什么的。”萧望说,“联系网监部门,不知道能不能进去。”
“来不及了,我现在就开手机热点,攻破他们的防火墙。”一声不吭的唐铛铛,正憋着一股劲儿,说话间就打开了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
好消息是,在车辆回到市区的时候,唐铛铛攻破了论坛关卡。坏消息是,论坛里的各类建筑物照片、设计图,不下百万张。
为了弥补贻误战机的错误,唐铛铛拍胸口保证,自己会在一晚上的时间之内,找出那个建筑物。如果顺利的话,他们明天就可以再行抓捕行动。这次,唐铛铛不会相信任何人,只会相信她自己。
唐铛铛早在车上就想好了办法,她用了三个小时的时间,编了一个网络对比软件。用自己手绘的图案,去比对网络上那百万张图片,寻找类似的图片。这应该是最事半功倍、最有希望在短时间内发现线索的办法了。
软件开始飞快运行的时候,唐铛铛趴在桌子上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当唐铛铛被软件的提示音惊醒的时候,天色已经发白。
电脑屏幕定格在一张图片上,这张图片,和前天晚上凌漠出示的图片结构非常相似,就是这个建筑物!
唐铛铛根据这张照片,找到了原帖:
“南安市建筑工程研究院里有一个实验区域,这个区域内,都是一些很有观赏、研究价值的建筑物的模拟样板。不过这个实验区域设立在南安市南口区一个偏僻的地点,所以很多人都不知道。现在博主就来贴一些实验区域里的经典建筑物吧。”
帖子是这样写的。接下来的,就是各种奇形怪状的建筑物。从比例来看,这些建筑物的确不是真正的建筑物,而是超大的模型。最高的建筑物大概也只有两个人高。
“原来是个放建筑模型的区域。东林学院图书馆的模型,也被收纳其中,而且目标建筑和图书馆模型一前一后坐落。怪不得凌漠出示的那张图片的背景,会有东林学院图书馆的造型,是凌漠也被误导了?”唐铛铛疑惑地想着,不过最让她兴奋的是:她发现图片中好几种建筑物,都和她模糊图像处理出来的h所画的图案有一定程度的吻合。
也就是说,h每天涂写的,是这个实验区域里的各种建筑物。他的执念,就是要去参观、研究这个实验区域里的建筑物。既然是研究这么多建筑,肯定不是三两天能够完成的。说不定,这个h此时就住在这个实验区域的某个建筑物里呢!
这次绝对不会再错了!唐铛铛兴奋地再次拨通了萧望的电话。
特警运兵车悄无声息地在南安市南口区的某偏僻地段停车。十几个荷枪实弹的特警,端着枪,慢慢地把这一片荒草丛生的区域包围,包围圈逐渐缩小。
“里面有人的话立即出来,你已经被包围了!”
沉寂。
特警逐一进入这个看起来已经废弃了很久的院落,然后用标准的查缉战术搜查每一个建筑物的周围和内部。
“原来,查缉战术是这样用的。”萧朗像是受到了很大的启发,“果然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啊!有意思!”
“当警察有意思吗?”萧望端着枪,和萧朗守在院落的门口。
“没意思。”萧朗见院落里的搜查一无所获,得意扬扬地收起手枪,抱着胳膊靠在院墙上,“再厉害,不还是没抓到人吗?”
“有发现!”负责外围搜索的一组特警突然叫了起来。
萧朗下意识地又掏出手枪,朝声音的源头奔去。
几个特警已经把端在手上的微型冲锋枪反背到了背后,正围成一圈看着什么。
“这什么啊?”萧朗从特警的肩膀后探头看了一眼,地面上一片黑乎乎的东西,仿佛是燃烧的灰烬,甚至灰烬周围方圆一米的土地上,小草都被烧焦了。
“尸体。”聂之轩说。
“尸体?哪有尸体?”从来没见过尸体的萧朗,好奇心被勾了起来,于是又瞥了一眼。果然,灰烬中有发白的物体,显然是人的骨头。
“烧得够厉害的啊。”萧望蹲了下来。
“还好,虽然四肢损坏比较严重,但躯干、头颅还大部分保存,具备检验价值。”聂之轩说,“叫市局法医吧。看来我们来晚了一步。”
“来晚了一步?什么意思?”唐铛铛吓得躲在萧朗背后,怯怯地说,“你是说,这具尸体,是h的?”
“很有可能。”聂之轩说,“一来,这堆灰烬好像还有一些气味,应该是在昨天晚上烧起来的。二来,灰烬里有一些紫色的碎片,应该和材料中,h穿着紫色的裤子逃脱比较吻合。但是,最终还是需要取肋软骨做dNA检验才能确证。”
“h畏罪自杀了?”萧朗说,“不会吧!dNA要多久才能做出来啊?”
“你怎么知道是自杀?”唐铛铛问。
“一没钱,二没色,三没女朋友,出来也不敢告诉别人,仇家也找不到他。”萧朗说,“心愿也达成了,那不就一死了之喽?”
“话糙理不糙。”萧望说,“不过这一切,还都得由法医说了算。至于dNA,别忘了,有咱妈呢!”
说话间,聂之轩已经用纱布蘸取了死者体内的一点儿快干涸的血液,说:“先用血做吧,三个小时估计就出来了。不放心的话,最后再取肋软骨进行确认。血液是dNA检验最快的检材。”
一名特警用物证袋装了血纱布,火速离去。
“如果我没有犯错,昨天晚上他死之前,我们就可以找到他了。”唐铛铛有些难过。
“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现在我们也不见得输啊!”萧朗安慰道。
“就是!若不是你的发现,我们怎么会找到他呢?你啊,功远远大于过了!”萧望说。
说话间,一辆闪着警灯的现场勘查车风驰电掣般开到现场旁边。车上跳下几个人,一边围警戒带,一边照相。一名法医拿着手术刀和止血钳走到尸体旁边。
聂之轩显然和南安市的法医是老相识,热情地打着招呼。
“现场周围的植物除了被烧毁的一小部分,其他都没受损,说明没搏斗痕迹,这个能确定。”法医说,“死者全身焚烧程度符合自然状态,周围植被均匀烧毁,没杂乱迹象。也就是说,起火前和起火时,死者好像没明显搏斗、挣扎。”
“死后焚尸?”萧望问。
萧朗心里一沉,突然觉得法医学挺有讲究,尸体没动就能得出这么多结论,而且看这架势可能推翻他的结论,看来以后不能随便乱说了。
因为是野外现场,附近没围观群众,事情又紧急,聂之轩决定在现场对尸体做简单解剖检验。两人在空地上垫了块大塑料布,把烧得只剩躯干头颅的尸体抬了上去。
让萧望没想到的是,聂之轩的机械右手居然这么灵活。他卷起袖子,露出银白色的机械胳膊,随着动作,模拟肌腱上下运动,让手指能随心所欲屈伸。左手拿刀时,机械手能灵活用止血钳;机械手拿刀时,手术刀也能精准落在尸体部位。靠着这只机械手,聂之轩和市局法医娴熟配合,很快暴露死者气管,里面有黑乎乎的烟灰炭末。聂之轩用戴手套的左手擦去烟灰,发现气管壁高度充血,有些地方还有白色假膜。
“热作用呼吸道综合征明确。”聂之轩解释,“起火时死者有正常呼吸,呼吸道有阳性反应,说明是生前烧死。”
“耶!”萧朗暗自欢呼,为自己判断准确高兴。
“应该是畏罪自杀。”法医说,“尸体损坏严重,肯定有汽油助燃。要是别人浇油点火杀人,死者会有明确反抗、挣扎。死者没外伤,现场附近也没搏斗痕迹,最可能是自杀。”
“需要做毒物化验,排除药物致昏迷,基本就能确定是自杀了。”聂之轩对法医说,“师兄,你先进一步检验尸体,我去看看尸体下方的灰烬。”
大局已定,不出意外,目标嫌疑人就是这具尸体。虽然人死了,但一周内工作有了明显战果,还是让人高兴。
唐铛铛突然放松下来,困意袭来,拉着萧望的衣角说:“望哥,我想去睡会儿,你要不要也睡?”
萧望摸了摸她的后脑勺:“去睡吧,我和萧朗在车上陪你。”
唐铛铛点点头,爬上运兵车,靠在座椅上睡着了。
时间很快过去。
有了傅如熙的帮忙,检验工作顺利很多。三小时一到,傅如熙打来电话:“对上了,儿子,死者就是h。你们很棒!”
虽然结果早有预料,萧望两兄弟还是开心击掌庆贺。
“聂哥,结果对上了,我们任务基本完成。”萧望下车对聂之轩说,“赶紧收队吧,回去复命!看看和另一组究竟哪组更厉害。”
聂之轩没动。
萧望走到他背后:“怎么了?”
“我总觉得不对头。”聂之轩说,“我清理了死者身下的灰烬,拨开泥土,发现尸体下方一大块泥土里都浸润了血迹,而且很深。”
“死者四肢都烧没了,流出很多血,正常吧?”萧望说。
聂之轩摇头:“首先,死者四肢被高温焚毁时,体内血液会迅速蒸发,不会流出大量血液,我取dNA时在死者腹腔内只发现很少量血迹。其次,这些浸润血迹对应的是死者下半身,刚才我看尸体,小腹下方有整齐裂口,不像燃烧造成的皮肤撕裂,更像金属锐器的切割伤。”
“正常啊,”萧朗说,“他是强奸杀人犯,肯定恨自己的生殖器,死前挥刀自宫。”
“切割生殖器可能和他生前的性侵行为有关,”聂之轩说,“但说是自己动手,实在匪夷所思。”
“你觉得有可能是他杀?”萧望说,“可我们南安市是全国最安全的城市,每年命案不超过十起。这么偶然发生一起命案,被害人就正好是逃脱的犯人?而且你们刚才也说,死者没挣扎、抵抗啊。”
“是啊,这就是我的疑惑。”聂之轩说,“死者没精神疾患,又是大学生,畏罪自焚能解释,但在准备自杀的心理下,自残没必要啊。还有个关键问题,现场没发现凶器和汽油桶。”
聂之轩最后一句让萧望打了个冷战——如果是自残后自焚,汽油桶可能因高温燃烧消失,但金属锐器不会被焚毁,怎么会找不到?
只有一种可能:h是被人割掉生殖器后生前焚烧致死,凶手带走了作案工具。
“这、这无法反驳。那问题来了,究竟什么人会杀一个逃犯?动机在哪?”萧望说。
“有三种可能,”聂之轩举起假肢,假手呈三指伸直、两指屈曲状,“第一,h强奸杀害的女孩的亲属或朋友得知h逃脱,找到他并杀了他。第二,这是一起偶然案件,和h逃犯身份无关。第三,有人知道我们的计划,提前一步杀人,想让我们输掉比赛。”最后一条显然是开玩笑,但萧朗忙不迭点头,显然对凌漠不满。
萧望摇头:“我觉得一条都不像。先说第三点,要是为了比赛,就算是凌漠干的,从前天他给铛铛提供假信息,我就注意他了,他昨天随队去办案,绝对没作案时间,所以萧朗你别多想,没人会为了赢比赛去杀人。再说前两点,第一,死者生殖器被切割,凶手可能有这种动机,但被害人亲属怎么会比我们更早找到凶手?第二,如果是偶然案件,难道h又去干坏事了?但从我们对死者生前执念的分析,他注意力全在建筑物上,没再度犯罪的迹象,也不像。”
“这就是我摸不着头脑的原因,不过这起命案和我们追捕逃犯关系不大。”聂之轩苦笑着摇头,“所以队长,你领队回去复命,我请假配合南安警方再调查一天,不管能不能发现端倪。”
“好吧,我们走了。”萧望看见远处有记者采访车聚集,当机立断,挥手收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