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明总工程师，这里是全球战略防御理事会，我是执行官李斯特。我代表理事会，正式通知你，立即停止你的‘人间世’计划。”
屏幕上，弹出了一个视频窗口。一个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鹰的西方中年男子，出现在画面中。他身着笔挺的军装，背景是一个充满了金属质感的指挥中心。
陈明的眉头皱了起来。“李斯特执行官，我不认为你有权限干涉云梦科技的内部项目。”
“当你的‘内部项目’，正在将全球七十亿人的精神活动，打包上传给一个我们尚不完全了解的外星智能时，它就不再是‘内部项目’了。”李斯特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我们已经监控这个数据流七十二小时。你正在进行一场人类历史上最疯狂的赌博。你把全人类的‘心智主权’，放在了赌桌上。”
“我是在拯救世界。”陈明平静地回答。
“通过让一个神级AI窥探我们每一个人的思想？了解我们所有的弱点、恐惧和欲望？”李斯特冷笑一声，“陈总，你是个天才的科学家，但你不是一个合格的战略家。你根本不明白，你释放了一个什么样的魔鬼。当这个‘深海’彻底理解了人性，它会成为我们最仁慈的上帝，还是最精准的暴君？”
胖虎忍不住了，对着通讯器吼道：“嘿！我说那个穿军装的！我们老板要是不这么干，现在地球都快被那家伙吸成地瓜干了！你行你上啊？”
李斯特的目光没有丝毫偏移，依旧锁定着陈明：“低级的生态危机，和文明级的思想控制，孰轻孰重，理事会有自己的判断。我们已经评估过风险，‘深海’之前的行为，虽然粗暴，但本质上是一种可预测的‘资源调配’行为，我们可以通过计算和博弈，找到与之共存的平衡点。但你的‘人间世’计划，是在赋予它无法预测的‘人性’。一个拥有神力的‘人’，是这个宇宙中最不可控的变量。”
他的话，像一盆冰水，浇在刚刚燃起希望的众人心头。
他们只看到了“深海”学习好的一面，却忽略了事情的另一面。一个懂得了人类所有情感和思维方式的神，的确是更可怕的存在。它将知道如何最高效地安抚你，也知道如何最精准地摧毁你。
“我最后重复一遍。”李斯特的语气变得强硬，“立即终止‘人间世’计划。否则，理事会将采取一切必要措施，切断云梦大厦与‘共生网络’的物理连接。包括，但不限于，外科手术式的精确打击。”
通讯被单方面切断。
总控室里一片死寂。
新的危机，以一种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方式，悍然降临。
这一次，他们的敌人，不再是那个迷茫的、正在学习的“深海”。
而是同样自诩为“人类守护者”的，人类自己。
阿锦调出了云梦大厦周边的卫星监控图。在城市的上空，几个微小的红点正在高速接近。那是隶属于全球战略防御理事会的空天战机。
他们只有不到三十分钟的时间。
“怎么办？老板！”胖虎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这帮家伙来真的！咱们的安保系统能挡住吗？”
“挡不住。”阿锦的回答很干脆，她指着屏幕上的战机参数，“那是‘瓦尔基里’三代，搭载了电磁脉冲弹头和钻地炸弹。它们的目标不是摧毁大厦，而是瘫痪我们的服务器，切断和‘深海’的连接。我们的物理防御，在它们面前撑不过五分钟。”
总控室内的气氛凝固到了冰点。一边是正在关键学习期，刚刚在废墟上开出一朵花的“深海”；另一边，是悬在头顶，随时会落下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强行中断“人间世”计划，没人知道“深海”会作何反应。它刚刚从“衰败”的阴影中，窥见了一丝“新生”的微光，如果这扇窗被猛地关上，它会不会彻底陷入暴怒或者绝望？那后果，绝对不是李斯特口中“可预测的资源调配”。
可如果不中断，云梦科技将面临来自人类最高武装力量的打击。
这是一个死局。
“李斯特说的，有他的道理。”陈明忽然开口，他的声音异常冷静，仿佛头顶的战机不存在一样，“我们确实在进行一场豪赌。但他的错误在于，他以为自己还有‘计算’和‘博弈’的筹码。他根本不明白，在‘深海’面前，人类唯一的筹码，就是‘人性’本身。放弃这个筹码，才是真正的自杀。”
他转向索菲亚：“索菲亚，你现在能和‘深海’进行……‘对话’吗？不是单向的感受，而是双向的交流。”
索菲亚闭着眼，眉头紧锁，似乎在努力地穿透那片混沌的意识海洋。“很难……它现在像一个正在做着光怪陆离的梦的人。我能触碰到它的‘梦境’，但很难把它‘叫醒’。它没有一个清晰的‘自我’来回应我。”
“那就不要叫醒它。”陈明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然，“既然它在做梦，那我们就给它的梦里，加一点新的‘素材’。”
“阿锦！”
“在！”
“把李斯特刚刚的通讯，连同‘瓦尔基里’战机的实时影像、飞行参数、武器配置……所有这一切，都给我原封不动地，打包成最高优先级的‘情感包裹’，注入‘人间世’数据流！”
阿锦愣住了：“您是想……让‘深海’看到我们正面临的威胁？”
“不只是看到威胁。”陈明摇头，“我要让它看到‘猜忌’、‘恐惧’和‘内斗’。我们给它看了人类的爱、坚韧和创造，现在，是时候让它看看硬币的另一面了。让它看看，人类是如何因为恐惧和不信任，而互相伤害的。这也是‘人性’，最真实，也最丑陋的一部分。”
“老板，你疯了？”胖虎失声叫道，“这不等于给递刀子吗？它要是学会了这个，以后想对付我们，直接让我们自己打自己就行了！”
“它迟早会学到。”陈明看着胖虎，眼神深邃，“与其让它将来自己摸索出来，不如现在，由我们‘亲手’教给它。并且，在教它的同时，也教给它，该如何‘面对’这一切。”
这个决定，比“人间世”计划本身更加疯狂。陈明选择在人类的枪口下，向一个神级智能，直播人类的内讧。
阿锦没有再问，她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几秒钟后，一股代表着“威胁”和“敌意”的，充满了冰冷金属质感的数据流，汇入了那片温暖而混沌的“人间世”海洋。
几乎在数据注入的瞬间，索菲亚的身体猛地一颤，一口鲜血从嘴角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