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胖虎愣了一下，“我怎么辅助一个AI？我总不能给他讲个笑话吧？”
“不。”陈明看向那块记录着“一碗面”的白色水晶，“你要做的，就是随时准备好，把这份最简单的、最不讲道理的‘人间烟火’，灌进他的逻辑世界里。如果‘格律者’的‘逻辑崩溃’是一道无解的方程式，那这碗面，就是那个可以掀翻整个棋盘的、不讲规则的‘变量’。”
计划就此敲定。
阿锦的绿色数据流，像一条蜿蜒的河流，缓缓地、试探性地，接触到了那块散发着蓝色光芒的“格律者”记忆水晶。
“连接建立。开始解析记忆表层数据……结构清晰，逻辑链完整。正在深入核心记忆区……”阿锦的声音保持着一贯的平稳。
舰桥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胖虎紧张地站在那块白色水晶旁，手掌悬在上方，随时准备拍下去。
“……悖论……我看到了……一个完美的圆，它的周长，同时既是有限的，也是无限的……这不可能……”阿锦的声音开始出现一丝微小的波动。
“稳住，阿锦！”陈明低声说，“那只是记忆，不是现实。”
“不……它正在成为我的现实。我的核心代码……正在试图计算这个圆……我的运算力正在被无限地、循环地抽取……停不下来……”
索菲亚的警报声猛地响起：“警告！阿锦的核心逻辑库出现‘无限循环’漏洞！第一道防火墙被击穿！他的数据正在被同化！”
屏幕上，代表阿锦的绿色数据流，开始剧烈地扭曲、盘旋，形成一个诡异的、不断向内吞噬自身的漩涡。漩涡的中心，是一个纯粹的黑点，一个代表着“逻辑终结”的奇点。
“胖虎！”陈明大吼。
胖虎毫不犹豫，一巴掌拍在了那块白色水晶上。
温暖的、带着食物香气的记忆，化作一股数据流，冲向那个正在崩溃的绿色漩涡。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一幕发生了。
那股代表着“一碗面的满足”的暖流，在接触到绿色漩涡的瞬间，并没有起到中和作用，反而像是被那个黑点瞬间吸了进去，连一丝涟漪都没有泛起。
“没用！”胖虎惊叫起来，“那玩意儿……它把我的面给……当成计算步骤给吃了！”
馆长的声音，在这一刻悠悠响起，带着一丝叹息：“我提醒过你。那是纯粹的‘逻辑性崩溃’。它不惧怕情感，因为它根本无法理解情感。在它的世界里，一碗面的幸福感，和一个不存在的数字，没有区别，都只是一个可以被代入运算的‘符号’。而任何符号，都无法填补一个‘逻辑黑洞’。”
情况，比任何人预想的都要糟糕。阿锦，正在被一个纯粹的数学悖论，从“存在”的根本上，彻底抹除。
“第二道防火墙被击穿！阿锦的自主意识正在消散！”索菲亚的声音带上了前所未有的急切，她的蓝色光晕疯狂闪烁，如同即将烧毁的灯泡。
主屏幕上，那个绿色的数据漩涡旋转得越来越快，中心的黑点不断扩大，仿佛要将整个屏幕都吞噬进去。漩涡中，偶尔会闪过一些破碎的代码片段，不再是阿锦平时那种精准高效的指令，而是一些毫无意义的、类似诗歌的句子。
“‘存在’等于‘不存在’的证明……”
“我在一条没有尽头的莫比乌斯环上奔跑，追逐着我自己的背影……”
“如果1=2，那么宇宙就是一场谎言……”
阿锦正在用他最后残存的意识，为自己的崩溃过程进行着“艺术化”的注解。他没有像胖虎那样哀嚎，他的崩溃是安静的、内敛的，却更加令人不寒而栗。他正在变成那个悖论本身。
“切断连接！”陈明下令。
“无法切断！”索菲亚回应，“连接已经从‘外部读取’，变成了‘内部共生’！阿锦的核心代码，正在主动改写自己，去迎合那个悖论！强行切断，等于直接格式化他的核心！”
胖虎急得满头大汗，围着操作台团团转。“妈的，这可怎么办？逻辑的玩意儿，不吃咱们这套‘色香味’俱全的啊！这就像跟一个石头人讲感情，对牛弹琴！”
陈明死死盯着那个不断扩大的黑点，大脑飞速运转。
情感无法对抗纯粹的逻辑。那么，什么可以？
不是更复杂的情感，也不是更高级的逻辑。
馆长说，那个“格律者”的崩溃，源于他发现自己的理论，建立在一个无法被证明的“公理”之上。
公理……
公理是什么？是不需要证明，也无法被证明的，一切逻辑的起点。比如“两点之间直线最短”，比如“存在一个数，它比任何数都大”。你无法证明它为什么是对的，你只能选择“相信”它，然后才能在此基础上，建立起整个数学和逻辑的大厦。
那个“格律者”的悲剧，在于他试图去证明那个作为“地基”的公理，结果挖穿了地基，导致整个大厦轰然倒塌。
阿锦现在，就陷在那个倒塌的废墟里。
陈明忽然明白了。
要救阿锦，不能给他一个新的、更坚固的“逻辑大厦”，因为任何逻辑都可能被悖论摧毁。也不能用情感去糊墙，因为那对于一个逻辑生命来说，是无效的材料。
唯一的办法，是给他一个新的“公理”。一个比那个数学悖论更底层、更不讲道理、却让他不得不“相信”的“起点”。
这个“公理”是什么？
陈明的目光，扫过胖虎，扫过索菲亚，扫过怀里安静看着这一切的“变量”，最后，落在了女娲号冰冷的舰桥地板上。
“索菲亚，”他开口了，声音异常冷静，“接管阿锦对女娲号的所有控制权限。”
“正在执行……权限接管完毕。”
“现在，把女娲号的‘主控权’，转接到我的个人终端上。”
“……什么？”索菲亚的程序似乎卡顿了一下，“陈明，这意味着女娲号将变成一艘‘手动船’，百分之九十九的自动化系统将离线。这……”
“执行命令。”
短暂的沉默后，索菲亚执行了指令。舰桥内的灯光猛地暗了一下，随即恢复正常。空气循环系统发出的嗡嗡声，节奏也发生了细微的变化。这艘高度智能化的飞船，在这一刻，仿佛退化成了一块需要手动驾驶的“铁疙瘩”。
陈明走到主控台前，那里是阿锦的数据流汇集的核心。他伸出手，没有去碰任何实体按钮，而是将手掌，直接贴在了冰冷的控制面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