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窗外是轻柔的蝉鸣和远处偶尔传来的车声。城市仿佛睡着了,只剩万物微光闪烁,像是天边仍未散尽的星辰。邱白倚在沙发上,换下了白日工作时那一身被阳光晒过的衣物,穿着林恩给他准备的浅灰家居服,整个人窝在软毯里,有些倦,却安稳。
林恩从厨房端来热牛奶,动作轻缓,脚步没有声响。他今天比平常更加沉默,但眼神里没有平日冷静中的疏离,反而透着一种放下防备后的柔和。他把杯子递给邱白,顺势坐到沙发边缘,肩轻轻靠着邱白。
“烫吗?”他问。
“不会。”邱白笑了一下,双手捧着杯子,小口喝着。他安静地看着眼前这个人,心里一遍一遍重复着——没关系的,他还在,他没有走。
林恩伸手揉了揉邱白柔软的黑发,指节在他发旋轻轻打圈。邱白没有躲,就像一只安心的小猫,蹭了蹭那只手,低声说:“先生,我有点困了。”
“那就去睡吧。”林恩起身,替他拉起毛毯,抱着他走进房间。
卧室里灯光柔暖,空气中带着一点香薰的味道,安神的草本气息慢慢环绕开来。林恩轻轻把邱白放在床上,替他掖好被角,动作细致得像在照顾一件极珍贵的藏品。
“先生,你今天……好温柔。”邱白喃喃地说,眼皮沉重,声音也软。
林恩俯下身,在他额头落下一吻:“本来也就该是这样的,不是吗?”
他本就温柔,只是背负太多,才时常收起那份柔情。
邱白闭上眼,嘴角轻轻上扬。林恩坐在床边,安静地陪着他入眠。直到邱白的呼吸变得平稳,他才起身,准备离开房间。
——可就在他手刚触到门把时,那个熟悉的怀表——那只邱白贴身佩戴的、由他亲手交付的暗金色怀表,突然“咔哒”一声轻响。
林恩回头,警觉地望向床头柜。
怀表在黑暗中微微发光,那光并不刺眼,却异常诡异。整只表微微震动,如同有什么力量从它内部苏醒。
林恩快步走过去,指尖触碰到表壳的那一刻,脑海中像被针扎一样,一瞬涌进大量破碎的画面:
——森林燃烧,黑雾翻涌,时间凝固。
——某种巨大、扭曲的存在仰天咆哮,浑身是“秩序”的纹理。
——而在那一团混乱中心,似乎有一张他再熟悉不过的脸……
林恩猛地睁开眼,将怀表握紧,手心微微发冷。
“……开始浮出水面了吗?”他低声自语,目光沉下去,像一汪幽深湖水。
他回头看了眼熟睡的邱白,轻轻替他盖好滑落的被角。
“别怕,我还在。”林恩低声道。
只是他没再说出后半句:
哪怕下一次战斗,不再允许我回来……
夜愈加深沉,风把窗帘轻轻吹起,掀开了一角平静日常的幕布。而这平静的夜,正是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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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点:智慧之宫——一座漂浮于现实与非现实之间的禁域。
天空是无尽星光汇聚而成的书页,宫殿则由苍白石板、悬浮光柱和永不停歇运转的知识齿轮构成。这里没有人类的呼吸声,也没有自然的温度,仿佛所有感知都被智慧本身过滤,只留下冷静与秩序。
林恩缓步踏入中央的穹厅,足音消散于空无之中。
在那无尽书卷与法则之间,埃尔坐于高座上,披着由光编织的长袍,灰白色的发如河流般垂落,目光冰冷而讥讽,仿佛能洞察一切隐藏的心思。
林恩仰头望着他,语气平稳却带着一丝急切:“智慧亲自见我,是有什么新发现吗?”
埃尔垂眼看他,轻笑了一声,声音里毫无情感:“我对你那点可悲的人类感情一点兴趣也没有。”
他一挥手,一座精致到近乎冷峻的石雕“哐”地落在林恩面前,雕像由透明的晶体构成,内部流动着微光,像某种封存的思想。
“那些造物一直在寻找那个男孩,试图攻击他,吞噬他身上残留的‘秩序之魂’。”
“这是智慧之力化为的结界,”埃尔说,“能保护你那幢可怜的屋子不被炸成废墟。”
林恩伸手接过,神色复杂而克制:“谢了。”
埃尔倚在椅背,似笑非笑地盯着他:“那男孩,已经知道你的事了吧?”
林恩沉默一瞬,点了点头:“是的。”
埃尔却眯起了眼,语气冷淡却带着一丝刺探:“那‘秩序’呢?他察觉到了?”
林恩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抬起头与他对视,低声说:“你明知故问。”
埃尔轻笑一声,像是在看一场即将崩盘的戏剧:“我可是很期待你翻车的啊,‘时间’,到时候我会亲自替你写上一本典故,留给后世警醒愚蠢者。”
林恩挑眉,语气里多了些玩笑意味:“你写的典故,我怕没人看得懂,还是让我自己编一曲吧,至少旋律会优美点。”
埃尔不屑地一哼:“幼稚。”
他拂袖而起,一道由智慧之力织成的投影展开,一只形体模糊、眼神涣散的怪物正在吞噬记忆残片,转瞬幻化为人类模样,毫无异状地混入尘世。
“虽然‘厄渊使’被伯克利杀得七七八八,那些造物已经不能无限复活,但总归还会诞生新的。”
“尤其是‘知蚀者’,它吞噬了人间的记忆力量……现在,它学会了伪装。”埃尔语气转冷,“虽然攻击力不高,但一旦靠近某个‘残魂宿主’,就能腐蚀其精神。你要小心。”
林恩点头,神色凝重:“谢了,我会注意的。”
“别谢我。”埃尔轻飘飘地说,“我只是好奇,你还能撑多久。”
语毕,他的身影逐渐化为一缕流光,融入天穹中的星辰书卷。
林恩站在智慧之宫的中央,手中握着那座沉默的结界雕像,眉头紧锁。
他知道,真正的考验还远未到来。
而回家的路上,风,正缓缓转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