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悦懵了。
“啊?那是谢太太?她怎么会认识我大伯?”
头脑混沌中,余教授已经带着人走过来。
“师妹,这是我的两个学生,男生叫冯煜,博士研究生,女生叫余悦,尚在念大一。”
“余师兄桃李满天下,带出来的学生个顶个的人中龙凤……”
安岚笑着看过来,突然狠狠定住,笑容僵在脸上,正如褚嫣方才那般。
褚嫣知道躲不过了,索性挽着余悦的胳膊走上前,淡定地朝婆婆点头,“原来您也来接机,巧了,咱们接同一拨贵客,我和悦悦是高中同学。”
安岚又定了两秒,才找回神智,“那是可巧,我和余教授也是同窗,看来今天老的少的都赶上同窗聚会了。”
她笑着走过来揽儿媳,带到余教授面前,“这是我小儿子的未婚妻,褚嫣。”
余教授为人文质彬彬,举手投足儒雅不凡,即便已过中年,脸上仍旧挂着一种文弱的秀气,一双眼睛像纯净不含杂质的水,透亮,清澈。
他礼貌地打量褚嫣,旋即慈蔼笑道,“褚小姐,悦悦说的好朋友原来是你,没想到你和安师妹是婆媳,缘分真是妙不可言。”
他似乎担心褚嫣生出不必要的误解,所以又添了句解释,“我与安师妹当年一起考的师范学院,自从毕业分别,再见已是知天命的年纪,岁月不饶人啊。”
褚嫣连忙乖巧道,“余教授,您叫我嫣嫣就行,欢迎您来容城。”
“好,那嫣嫣也不必见外,就叫我余伯伯吧。”
“是,余伯伯。”
余悦已然从刚才的惊愕中回神,也和学长一起向安岚问好。
“其实悦悦是我侄女,我膝下无所出,把她当女儿养。”余教授也不隐瞒,似乎十分信任安岚。
安岚笑着点头,“原来如此,余小姐一看就很优秀,难怪师兄疼她,出来参加研讨都要带在身边。”
余教授汗颜,“没她的名额,好在后面两天是周末,就当过来玩一趟。”
余悦这趟虽然是求着大伯带她来的,但是最终余教授没有使用那个研究生的公出经费,打算自掏腰包给余悦订酒店,褚嫣下午在微信上知道这件事后,就邀请余悦住到自己的房子,金沙天地去。
她原本有些私心,想带她和小白见一面。
但一切计划赶不上变化,她没想到,能在机场遇见安岚。
安岚问余教授,“我定了晚餐的地方,尽一尽东道之谊,不如我们现在就过去?”
余教授自然没意见,余悦却察觉出褚嫣状态不对,立刻跳出来,假意撒娇,“大伯,我赶飞机好累,吃不下晚饭,可不可以先休息啊?”
褚嫣配合着她,“两位都是男士,不如这几天悦悦住到我那边,我们好久没见了,也方便联络感情。”
余教授点头,“那就麻烦你了,嫣嫣。”又抬眸看安岚,“师妹得了个温婉体贴的儿媳,好福气。”
安岚很给褚嫣面子,“那是自然,我亲自把关,哪有不好的?”
余教授带着冯煜,随安岚离开。
褚嫣按原计划,将余悦安顿到金沙天地。
谢郁白过了八点半才赶到,进门的时候手臂上挂着灰色西装,矜贵清冷的精英面貌,只是略带倦容。
不过见到余悦,还是很温和克制地朝她微笑,问候,寒暄。
余悦也是大半年没见他了,发现他眉目越发深邃,成熟,几乎褪去了高三时就仅剩不多的稚气,彻底成为了一个肩负家族责任的继承者。
余悦观察他眼底的疲惫与凝重,轻叹一声——
“我的天,你是我见过第一个活的多重人格患者。”
褚嫣噎住了,脸上似哭非哭,似笑非笑,“那还真是……给你积累临床经验了。”
告诉余悦这件事,是经过谢郁白同意的,也就是刚才等谢郁白的间隙,褚嫣将大概情况讲给余悦听,余悦这么沉稳的性子,手里的筷子却吓掉了。
褚嫣看着她惊奇的探究的目光,笑着拉她回餐桌坐下,“先吃饭,边吃边聊。”
谢郁白回卧室换了居家服出来,也坐到餐厅。
“怎么?今天去集团,情况不好吗?”褚嫣给他递擦手巾,“他惹了不少董事,你今天难做了吧?”
“的确……”谢郁白擦着手,顿了顿,换种说法,“今天父亲也去琴尔了,张副董想当着父亲的面替自己讨公道,不过最后没吵起来,我退了一步,张副董又说我言行不一,情绪不稳,不适合继续做琴尔执行董事。”
他顺便又向余悦解释一句,“晚上又应付了父亲的问询,所以耽误了,没来得及陪嫣嫣去机场接你,抱歉。”
余悦受宠若惊,“哪儿的话,你忙工作优先。”
褚嫣很窝火,口中抱怨,“这个张副董到底有病没病?无论你做到什么程度,最后都是板上钉钉的集团继承人,将来真正的掌权者,他眼下这样针对你,以后日子不过了?”
“父亲当年为了稳住几个老董,没少放权,放出去容易,收回来难,天颂将来谁当家做主,的确不好说。”
谢郁白的语调很平和,仿佛并不是在谈自己家族企业的命运,而是在聊今晚吃什么那样稀松寻常。
褚嫣却急了,可是急着急着,突然想起上辈子。
上辈子她没太关注夫家的事业,只关注晁云津和自己的星途,但即便如此,也多多少少知道一些集团内部的盘根错节,对立结党,暗潮汹涌。
小白上辈子看似举重若轻,毕业后短短几年就在集团站稳了脚跟,可是现在想来,能在天颂担任高层的,又有哪个是吃素的?上辈子收服这一个又一个董事,恐怕费了他不少的精力,何况还有她这么一个拖后腿的……
褚嫣忍不住盯着谢郁白瞧,眼底蔓延无限心疼,愧疚。
余悦专注地来回看两人,将褚嫣的愁容解读为替谢郁白的病情担忧。
她突然很振奋,翻着手机,最终停在一份个人履历的界面,推到二人眼前。
“我才大一,资质尚浅,帮不上太多忙,但我学长很厉害,他的临床研究方向就是精神疾病,对外交换这一年还发表过有关多重人格研究课题的期刊。”
褚嫣看着履历里冯煜那张清秀的脸,缓缓转向谢郁白,征求他的意见。
病是肯定要治的,什么时候治,怎么治,这些却不是褚嫣自己能决定的。
甚至于说,这不是他们两个人能决定的——这是三个人的事。
褚嫣看得很透彻,第一步,需要主人格和副人格彼此建立一种信任关系,相互配合,达成共识,优先解决眼前的麻烦。
而这麻烦不是别人。
是安岚,他们名义上的母亲。
褚嫣正考虑怎么开口比较合适,余悦已经福至心灵般提起,“对了,谢郁白,你知道有多巧吗?”
谢郁白看过来,“怎么了?”
“原来你母亲和我大伯是大学同学!”余悦回忆大伯从前在家庭聚餐上提过的信息,“他们那个年代,因为一些历史原因,心理学被视为唯心主义学科,遭受过大面积打压,好在他们是师范学校,教育心理学没有受到太大波及……”
“不过你母亲一介女流,当年能选择这个专业,一定是个挺有思想的人!”
谢郁白怔愣住,出了会儿神。
余悦以为自己说错话了,不安地看褚嫣。
褚嫣给她夹菜,眼睛却看着谢郁白,“小白,我都不知道,原来伯母是心理学系高材生。”
谢郁白终于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抱歉,这件事,我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