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籍姓氏一事,如同一根无形的鱼刺,牢牢卡在了战神萧绝的喉咙里,咽不下,吐不出,堵得他心口发慌,看什么都不顺眼。连平日里最得心应手的军务演练,他都觉得那些仙将们操练的阵型歪歪扭扭,呵斥的声音都比平日冷厉了三分,搞得整个演武场噤若寒蝉。
这股无处发泄的憋闷,在胸腔里左冲右突,最终化作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直冲眼眶。他,萧绝,执掌仙界兵权、令魔渊闻风丧胆的战神,竟然……有点想哭?
这个念头一出,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这简直比被魔尊砍上三刀还让他难以接受!他猛地甩头,试图将这“软弱”的念头驱散,却发现那酸涩感愈发汹涌。
不行,绝不能在人前失态!
萧绝霍然起身,身形如电,几乎是瞬间挪移,出现在了仙府最偏僻、平日里只有低级仙侍才会使用的一处净房(仙界厕所)外侧的回廊阴影里。这里足够隐蔽,足够安静,适合一个人……静静。
他背靠着冰冷的廊柱,仰头望着仙府结界外流动的七彩云霞,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回放着云渺那理直气壮的表情、曦儿嫌弃“萧”姓难听的小模样、以及昭儿那番“生物学父亲”的冷静阐述……
百年追逐,换不来一个名分;
血脉相连,孩子不随他姓;
他堂堂战神,在自家孩子心中的地位,竟然需要靠“生物学”来证明?
一股巨大的委屈和挫败感,如同天河决堤,轰然冲垮了他引以为傲的意志堤坝。鼻子一酸,眼眶瞬间就红了,温热的水汽不受控制地弥漫开来。
他死死咬着牙关,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硬是没让那丢人的液体掉下来。但那微微颤抖的肩膀和泛红的眼圈,已然将他此刻的崩溃暴露无遗。
偏偏就在这时,一个带着几分戏谑、几分慵懒的声音,在他身后不远处响了起来:
“哟,这是哪家的受气小媳妇,躲在这儿偷偷抹眼泪呢?”
萧绝浑身一僵,猛地回头,只见仙帝陛下——他那位一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亲哥哥——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站在那里,手里还拎着个小巧的仙界特酿酒壶,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促狭笑容。
“皇兄!”萧绝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迅速抬手抹了把眼角,强行板起脸,恢复冷峻模样,可惜那微红的眼眶和尚未完全平复的气息出卖了他。
仙帝慢悠悠地踱步过来,凑近看了看,啧啧称奇:“还真红眼了?朕没看错吧?咱们仙界顶梁柱、万魔克星萧绝王爷,居然因为孩子不跟自个儿姓,委屈得跑到厕所边上哭鼻子?”
萧绝脸色黑红交错,又羞又恼:“胡说什么!朕……我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沙子迷了眼?”仙帝打断他,晃了晃酒壶,自己先灌了一口,然后递过去,“行了,别硬撑了。跟自家哥哥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来,喝一口,诉诉苦。”
萧绝看着那递到面前的酒壶,又看了看仙帝那看似调侃实则带着点关切的眼神,紧绷的心防松动了一丝。他一把夺过酒壶,仰头狠狠灌了一大口。辛辣的仙酿入喉,非但没压下心中的酸涩,反而勾起了更多的郁闷。
他闷闷地开口,声音带着点沙哑:“皇兄,你说……我是不是很失败?”
仙帝靠在另一根廊柱上,挑眉:“哪方面?打仗你没问题,政务你也处理得不错。哦,你说追云渺和带孩子这事儿啊?” 他拖长了语调,毫不留情地补刀,“那确实是挺失败的。”
萧绝:“……” 这哥哥是亲的吗?!
仙帝看着他吃瘪的样子,乐了,继续在他伤口上撒盐:“你说你,早干嘛去了?当初把人丢道观的是你大伯,可你后来明明有机会,非得端着个战神架子,玩什么默默守护?现在好了,孩子大了,跟娘亲,姓也随娘,你倒想起来要名分、要姓氏了?晚啦!”
句句扎心,字字见血。
萧绝被怼得哑口无言,只能闷头又灌了一口酒。
“要朕说啊,”仙帝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带着点过来人的“智慧”,“你这事儿,急不得。云渺那性子,吃软不吃硬。你越是在意这名分、这姓氏,她越跟你拧着来。你得换个思路。”
萧绝抬眼看他,眼中带着一丝询问。
“你看啊,孩子跟她姓,说明什么?说明她重视孩子,把孩子看得比什么都重。”仙帝分析得头头是道,“你想让她接纳你,就得先让她看到,你对孩子是真心的,是能当好这个爹的,而不是只在乎那点虚名。等哪天她打心眼里觉得,嗯,这家伙当孩子爹还不错,这名分啊,姓氏啊,还不是水到渠成的事儿?”
萧绝沉默着,若有所思。仙帝的话,似乎……有点道理?
“再说了,”仙帝嘿嘿一笑,压低声音,“你跟孩子处好了关系,让他们自己愿意改口叫你爹,甚至主动想跟你姓,那不比你现在硬争强多了?云渺还能拦着孩子认爹不成?”
萧绝的眼睛微微亮了一下。这似乎……是一条可行的路径?
就在这时,一个仙侍匆匆寻来,见到仙帝和萧绝,连忙行礼:“陛下,王爷,云渺仙君派人来问,晚膳准备的灵笋炖仙鸡,王爷……还回去吃吗?”
仙帝闻言,冲萧绝挤挤眼,意思是:看,人家还惦记着你吃饭呢,有戏!
萧绝深吸一口气,将酒壶塞回仙帝手里,整理了一下微皱的衣袍,努力平复了情绪,又恢复了那副冷峻的模样,只是眼底深处,多了一丝豁然开朗和……坚定的斗志。
“回。”他简洁地对仙侍说道,然后看也没看仙帝,转身,大步朝着主殿方向走去。那背影,虽然依旧挺拔,却少了几分之前的萧索,多了几分沉稳。
仙帝看着弟弟离开的背影,摸了摸下巴,又抿了一口酒,摇头失笑:“哭晕厕所?啧啧,这黑历史,够朕笑他一百年了。” 他优哉游哉地晃着酒壶,也转身离去,深藏功与名。
只留下那僻静的回廊,以及空气中若有若无的、一丝淡淡的酒气和……属于战神的,微咸的委屈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