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虚师祖的“咸鱼偷菜”事业进行得风生水起,他面前碟碗堆砌的“灵食小山”日益巍峨壮观,几乎要遮住他打盹的身影。从琉璃仙晶鸡的完整骨架,到玄冰玉笋剥下的层层外壳,从金鳞龙须羹的空盅,到啃得只剩核的九千年蟠桃……林林总总,蔚为大观。
这日,萧绝又带来了一整只据说是北冥玄龟一族进贡的“驮山鳌”后腿肉,肉质蕴含土系精华,厚重滋补,被炖得烂熟,盛在一个巨大的、如同小型假山般的墨玉鼎中,光是散发出的厚重香气,就让人感觉仙元沉淀。
清虚师祖的眼睛瞬间就直了,口水差点滴到怀里的话痨剑上。他表面上依旧瘫在椅子上假寐,暗地里仙力却已如同触手般蔓延出去,悄无声息地缠绕上那墨玉鼎的一角,准备将其“挪移”过来。
萧绝正将鼎放在桌案中央,与云渺就“驮山鳌肉是否过于油腻,会影响她新研制的‘清风散’药效”进行每日例行的“学术探讨”。两个孩子,昭儿在观察鳌肉纹理,曦儿则试图用筷子去戳那颤巍巍的肉块。
就在清虚师祖的仙力即将得手,墨玉鼎微微倾斜的刹那——
异变陡生!
或许是连日来“赃物”堆积过多,超出了承载极限;或许是清虚师祖太过专注于“偷”鼎,忽略了对自身“赃物山”的维稳;又或许是那墨玉鼎本身沉重的气息引动了某种力场……
只听“哗啦啦——轰!”
清虚师祖面前那座由无数空盘、空碗、骨头、果核堆砌而成的“灵食小山”,如同遭遇了雪崩,毫无征兆地,朝着外侧——也就是萧绝所站立的方向——轰然倒塌!
一时间,杯盘狼藉,残羹冷炙齐飞!啃剩的鸡骨头、粘稠的汤汁、滑腻的果核、坚硬的蚌壳……如同仙家版的泥石流,劈头盖脸地朝着萧绝倾泻而下!
事发突然,距离又近!
萧绝虽第一时间察觉,但身为战神,他的战斗本能是对外御敌,何曾防备过来自餐桌方向的、如此“生活化”的袭击?更何况,这“袭击”还是自家师祖的“赃物”!
他下意识地想侧身闪避,可脚步刚动,眼角余光瞥见那倒塌的“山体”边缘,几片锋利的碎骨和尖锐的蚌壳,正朝着旁边伸着筷子、好奇张望的曦儿飞去!
电光火石之间,萧绝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躲!会伤到孩子!
他硬生生止住了躲闪的趋势,非但不退,反而上前半步,宽阔的后背如同最坚实的盾牌,将曦儿和昭儿完全护在身后!同时,他周身仙力本能地想要爆发震开这些“垃圾”,又被他强行压下——若震开,这些带着油污残渣的玩意儿,会溅得孩子们和云渺满身都是!
于是,在云渺惊愕、清虚傻眼、两个孩子茫然的目光中,仙界战神萧绝,结结实实地被自家师祖的“赃物山”给埋了!
“噼里啪啦……咚!”
各种“垃圾”砸在他头上、肩上、背上,粘稠的汤汁顺着他的墨发和俊脸流淌,一块啃了一半的、沾着口水的灵果核“啪”地贴在了他额头上,几根光溜溜的鱼骨头挂在了他昂贵的仙袍玉带上……最要命的是,那座“山”的主体,那个盛放“驮山鳌”后腿肉的、沉重无比的墨玉空鼎,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了他因为上前保护孩子而微微弯曲的右腿膝盖弯处!
“唔!”
萧绝闷哼一声,膝盖一软,单膝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若非他用手强撑住地面,几乎要当场趴下!
堂堂战神,竟被一堆餐余垃圾……压塌了膝盖!
偏厅内,死一般的寂静。
只剩下残渣从萧绝身上滑落的细微声响,以及墨玉鼎在他膝边滚动的沉闷声音。
清虚师祖张大了嘴巴,手里的半块糕点掉在了地上。
曦儿眨了眨眼,看着瞬间变成“垃圾堆”的爹爹,小嘴一瘪,似乎要哭。
昭儿则是迅速上前,小手试图去搬开那个压在父亲膝后的墨玉鼎,小脸绷得紧紧的。
云渺是最先反应过来的。她看着单膝跪地、浑身挂满残羹冷炙、额头还贴着果核、狼狈到无以复加的萧绝,先是愣住,随即,一股难以抑制的笑意如同火山爆发,猛地冲了上来!
“噗——哈哈哈哈哈哈!!!”她笑得前仰后合,毫无形象地拍着桌子,眼泪都飙了出来,“萧……萧绝……你……你也有今天!被……被师祖的剩饭……压跪了?!哈哈哈哈!”
清虚师祖被云渺的笑声惊醒,老脸一红,手忙脚乱地就想过来帮忙清理:“哎呦喂!失误失误!老夫不是故意的!这……这山它自己不稳……”
萧绝跪在地上,感受着膝盖后方传来的钝痛,以及浑身黏腻恶心的触感,听着云渺那毫不留情的爆笑,脸色黑得如同锅底。他这辈子,就算面对魔尊围攻,也从未如此狼狈过!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运转仙力震开这一身污秽,却又顾忌着近在咫尺的孩子们和……那个笑瘫了的女人。
就在这时,一双小手用力抱住了他撑在地上的胳膊,是曦儿。小丫头看着爹爹狼狈的样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爹爹……呜呜……你是不是被压疼了……曦儿不要你疼……”
昭儿也终于搬开了那个墨玉鼎,看着父亲膝盖处被鼎沿磕出的红痕,小眉头紧锁,迅速从自己的小药囊里掏出一罐散发着清凉气息的药膏:“爹爹,敷这个,止痛。”
萧绝看着一左一右围过来的儿女,女儿哭得梨花带雨,儿子一脸担忧地举着药膏,再听着云渺那虽然还在笑、但似乎没那么刺耳了的笑声,心头那滔天的怒火和憋屈,竟奇异般地消散了大半。
他任由昭儿将清凉的药膏抹在膝盖上,伸手揉了揉曦儿的脑袋,声音有些沙哑:“无妨,不疼。”
他撑着地面,想要站起来,身上还哗啦啦地往下掉着骨头渣子。
云渺笑够了,抹着眼角的泪花,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嘴角依旧噙着浓浓的笑意:“啧,真是……惨不忍睹。” 她伸出手,不是拉他,而是……嫌弃地用两根手指,拈走了他额头上的那块果核,随手丢开。
“还不快去洗干净?等着发臭吗?”她语气依旧带着惯有的嫌弃,但眼神里,却没了往日的锐利锋芒,反而多了点……难以言喻的生动神采。
萧绝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带着笑意的眉眼,再看看身边一双儿女,忽然觉得,这一跪,似乎……也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他借着她的力道(虽然她只是拈走了果核),站起身,对着还在讪笑的清虚师祖点了点头,便拖着一条沾满油污、略显僵硬的腿,在一地狼藉和云渺后续的零星笑声中,稳步朝着净室走去。
只是那背影,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子强撑的镇定和挥之不去的……滑稽。
暗中,话痨剑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激动地嗡鸣:“记录!必须记录!战神王爷为护幼子,力扛食山,单膝跪地,此乃父爱如山之实证!家庭地位因此事件或将迎来结构性调整……”
清虚师祖看着萧绝离去的背影,又看看一地狼藉,挠了挠头,决定……还是继续咸鱼躺吧,收拾残局什么的,太累了。
膳桌暗战,以一次意外的“山体滑坡”和战神的“膝下之辱”暂告一段落,但某种微妙的变化,已在笑声和狼藉中,悄然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