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山雨欲来
黎明的曙光艰难地穿透厚重的硝烟,在满目疮痍的大地上投下暗红与金黄交织的诡异光影。杨涛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走在队伍最前方,那件曾经洁白的大褂早已被鲜血浸透,肩头嵌着的弹片随着每一步的移动,都在与骨骼产生尖锐的摩擦,钻心的疼痛如电流般传遍全身。但他的脊背依旧挺得笔直,眼神中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身后,战士们相互搀扶着伤员,艰难地挪动脚步。十六岁的石头左腿被子弹擦伤,此刻肿胀得几乎无法弯曲,他的脸色惨白如纸,豆大的汗珠不断从额头滚落,混着脸上的煤灰滴落在焦土上,洇出一个个深色的印记。老周将鸟铳扛在肩头,枪管还在散发着刺鼻的硝烟,滚烫的温度让靠近的空气都微微扭曲,他不时回头警惕地张望着,仿佛随时准备应对新的危险。
“终于...回来了...”石头踉跄着扶住一棵枯松,树干上布满弹孔,仿佛在诉说着刚刚经历的惨烈战斗。他的声音虚弱而疲惫,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与难以掩饰的恐惧。
老周小心翼翼地放下背上昏迷的八路军战士,胸膛剧烈起伏着,粗重的喘息声在寂静的空气中格外清晰:“杨头儿,这次咱们虽然端了炮楼,但也彻底捅了马蜂窝。”他的目光望向天际线处盘旋的乌鸦,那些不祥的黑影在灰蒙蒙的天空中盘旋,发出嘶哑的叫声,“那些畜生睚眦必报,怕是马上要倾巢而出。”
杨涛强撑着站直身体,尽管伤口的疼痛让他眼前一阵发黑,但他还是迅速调整状态。他的目光扫过疲惫不堪的队伍,战士们脸上写满了疲惫和伤痛,有的缠着简陋的绷带,有的拄着临时制作的拐杖,每一个人都在这场战斗中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最终,他的视线落在远处炊烟已断的王家村,那里曾经是充满生机的家园,如今只剩下焦黑的房梁在风中摇晃,几只野狗正在废墟中翻找尸体,这幅惨状如同一把利刃,狠狠刺进他的心脏,让他胃部一阵抽搐。
“张连长,你们八路军有什么消息?”杨涛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难以掩饰的焦虑,“鬼子什么时候会开始扫荡?”
张连长擦拭着脸上凝固的血痂,那些干涸的血迹如同丑陋的纹路,记录着战斗的惨烈。他从贴胸口袋掏出皱巴巴的电报,纸张边缘被汗水洇湿,字迹变得模糊不清:“总部传来急电,日军独立混成旅团集结了三个联队,配备九二式重炮、骑兵中队,还有两架侦察机配合。”他顿了顿,喉结艰难地滚动,眼神中透露出前所未有的凝重,“最迟明日卯时,先头部队就会抵达山脚。”
空气瞬间凝固,仿佛时间都在此刻停滞。伤员的微弱呻吟声、战马偶尔的嘶鸣声、武器相互碰撞的叮当声,在这一瞬间都消失得无影无踪。老陈手中的烟袋“啪嗒”一声落地,烟丝撒在他补丁摞补丁的鞋面上,他却浑然不觉,脸上满是惊恐与绝望:“这可咋办?咱们拢共才四十几号人,能打的枪不到三十支...”
“把村民都转移到山里!”杨涛的声音突然炸响,如同一道惊雷,惊飞了树梢的寒鸦。他扯开领口,露出锁骨处狰狞的旧疤,那是过去战斗留下的印记,也见证着他一路走来的艰辛,“这里的每道山沟、每条岩缝我都勘探过。只要把乡亲们藏进‘龙隐谷’,鬼子十天半月也搜不出来。”
“可这么多人,吃喝拉撒怎么办?”王家村李村长拄着枣木拐杖挤过来,他的腰已经佝偻得几乎成了直角,浑浊的眼睛里满是焦虑和担忧,“去年发洪水,三十人躲在山洞里都差点憋死,现在好几百号人...”
杨涛弯腰捡起一块尖锐的碎石,在青石上迅速划出简易地形图。石屑纷飞中,三道蜿蜒的山脊、两处陡峭的断崖、隐蔽的矿洞轮廓逐渐显现。他一边画一边解释,声音沉稳而有力:“废弃的硫铁矿洞纵深三里,有五个通风口,能容纳千人。西侧暗河直通山外,水源不是问题。”说到这里,他抬头看向张连长,眼神中带着期待,“八路军能否支援些玉米种、土豆苗?我们在洞内开垦梯田。”
张连长为难地抿紧嘴唇,军用水壶在腰间晃出空洞的声响,那声音仿佛在诉说着物资的匮乏:“部队刚打完伏击战,弹药都见底了。不过可以协调十石粗粮、二十把锄头,再派两名农技员指导。”
“足够了!”杨涛猛地起身,却不小心牵动伤口,闷哼一声,但他很快就将疼痛抛诸脑后。他撕下衬衫布条缠住手掌,随后果断地指向不同方向,开始有条不紊地安排任务:“老周带八人去加固矿洞!用铁轨做支架,茅草堵缝隙,再挖三条逃生通道!石头,你组织二十个青壮搬运物资,优先转移老人和孩子!老陈,带妇女儿童先走,路上设置假脚印迷惑敌人!”
“杨头儿,那你呢?”石头攥着渗血的绷带,目光中满是担忧。在他心里,杨涛不仅是带领大家战斗的首领,更像是值得信赖的兄长。
“我和张连长布置十二道警戒哨。”杨涛摸出从日军尸体上扒下的指北针,表盘上樱花图案被他用刀刮得面目全非,那是他对侵略者的无声控诉,“顺便在鬼子必经之路埋雷。他们不是喜欢‘三光政策’吗?这次让他们尝尝踩雷炸光、陷阱困光、子弹打光的滋味!”
接下来的三十六个小时,整个山谷陷入了疯狂的忙碌之中,仿佛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每个人都在争分夺秒。村民们拖家带口,踏上了艰难的转移之路。扁担两头晃动的竹筐里,啼哭的婴儿与咯咯叫的母鸡挤在一起;上了年纪的老人拄着拐杖,在年轻人的搀扶下蹒跚前行;妇女们紧紧抱着家中仅存的一点粮食和衣物,脸上写满了不安。战士们扛着成捆的茅草、生锈的铁轨在山道上奔跑,汗水浸透的粗布衫紧贴着后背,在山风中被吹得猎猎作响。李村长的孙子不小心摔碎了祖传的陶罐,清脆的碎裂声在山谷中回荡,孩子的哭声引得众人驻足,却被母亲捂住嘴强行带走,母亲眼中闪烁着泪花,那是对孩子的心疼,也是对未来的担忧。
在矿洞内,杨涛亲自指挥防御工事建设。他凭借22世纪的工程知识,将天然溶洞改造成了一座立体防御体系。上层居住区用藤网吊床节省空间,一张张吊床整齐排列,仿佛是为战士们编织的安全网;中层储存区设置防水地窖,用来储存来之不易的粮食和物资;下层通道布满竹钉陷阱,每一个陷阱都经过精心设计,等待着敌人的到来。当农技员带来改良的土豆种时,他立刻组织人手在洞壁凿出梯田,用硝石、草木灰调配化肥。他一边指导,一边耐心地向大家解释其中的原理,希望能让这片黑暗的洞穴焕发出勃勃生机。
“杨兄弟,你这法子真能成?”张连长看着战士们用竹筒引水灌溉,满脸不可思议。在他的认知里,在山洞里种植庄稼简直是天方夜谭。
“在我老家,有种技术叫‘垂直农业’。”杨涛抹了把脸上的煤灰,露出两道干净的痕迹,“只要解决光照和通风,洞里种出的庄稼比外面还壮实。”他突然压低声音,眼神中闪过一丝狡黠,“不过现在最要紧的,是给鬼子准备‘欢迎礼’。”
夜幕降临时,山道上一片寂静,只有偶尔的虫鸣声打破这份宁静。杨涛带着老周等人在山道上忙碌,他们的身影在月光下拉得很长,仿佛是守护这片土地的巨人。他们将“没良心炮”改造成诡雷:铁桶里塞满炸药、碎玻璃和生锈的铁钉,用绊发装置连接导火索。每一个步骤都需要小心翼翼,稍有不慎就可能引发爆炸。老周看着这些致命机关,啧啧称奇:“杨头儿,你这脑子咋长的?比俺们猎户的兽夹狠多了!”
正当众人布置最后一道防线时,负责了望的战士跌跌撞撞跑来,他的脸上满是惊恐,呼吸急促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不好了!鬼子的探照灯已经照到鹰嘴崖,骑兵扬尘十里可见!”
山风突然变得刺骨,仿佛是暴风雨来临前的预兆,吹得火把明灭不定,忽明忽暗的光影在众人脸上跳动,映衬出他们紧张的神情。杨涛望着山下逐渐逼近的光点,那些晃动的火把如同从地狱爬出的鬼火,带着死亡的气息。他握紧腰间的自制手枪,对身边的通讯员说:“给各哨位发信号,执行‘蜂巢计划’。记住,能打就打,打不过就跑,保存有生力量!”
张连长拍了拍他的肩膀,眼中闪过一丝敬佩:“杨兄弟,跟着你打仗,真是开了眼。等打完这一仗,我一定向上级汇报,把你的战术推广到整个军区!”
杨涛笑了笑,笑容里带着苦涩与坚定:“先活着打完这一仗再说。走,咱们去会会这些不速之客。”
山雨欲来,乌云压得极低,仿佛要将整个世界吞噬。在这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杨涛和他的队伍握紧了手中的武器。他们知道,一场前所未有的恶战即将来临,但为了身后的亲人、为了这片深爱的土地,他们早已做好了殊死一搏的准备。每一个人都在心中默默发誓,哪怕流尽最后一滴血,也要守护家园的安宁,让侵略者付出沉重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