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铁舰重铸之志
南京明故宫机场的残垣断壁间,凛冽的北风裹挟着冰碴子呼啸而过,如同日军刺耳的军号声,不断刺痛着众人的耳膜。探照灯的光柱在浓稠如墨的雪幕中艰难地撕开一道道口子,将忙碌的身影投射在满是弹坑与焦痕的跑道上,恍若一幅幅悲壮的剪影。杨涛挽起磨得发白的袖口,脖颈处的毒气疤痕在冷风中隐隐作痛,他深吸一口气,与四名士兵同时发力,肩膀上的麻绳勒进皮肉,发出沉闷的嘶吼声,将一截扭曲如麻花的钢梁缓缓抬起。脚下的冻土不时迸裂,碎石混着积雪飞溅而起,在防毒面具的护目镜上撞出细碎的冰花。
“司令,石灰袋都埋进浅滩了!”彭博扛着两箱手榴弹从江边狂奔而来,棉帽檐垂挂着的冰棱随着步伐叮当作响,活像一串未完成的战鼓。他猛地将弹药箱砸在地上,震得方圆数米的积雪都簌簌扬起,“水雷队在下游三里地重新布防,就等鬼子的汽艇送上门!”话音未落,他瞥见杨涛手中那卷皱巴巴的图纸,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不过您说的捞军舰......这长江水流喘急,暗礁密布,咱们拿什么捞?总不能靠兄弟们跳下去用肩膀扛吧?”
杨涛直起腰,刺骨的寒风瞬间灌进汗湿的后背,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指了指远处江面。那里漂浮着一艘半截没入水中的日军运输船残骸,锈迹斑斑的船身如同巨兽的残骸,在浪涛中时隐时现。“看到那艘船了吗?去年秋天它触礁沉没时,船身三分之二还露在水面。”他从贴身口袋掏出用铅笔绘制的简易打捞图,纸张边缘已经被汗水洇得发皱,“紫云山的机械厂能造滑轮组,安庆那边有现成的起重机,咱们缺的只是时间——和决心。”
“可修好军舰至少要半年!”陈淑贞抱着一箱盘尼西林从临时医疗帐篷冲出来,白大褂下摆还沾着未干的血渍,口袋里露出半截绷带,像极了战场上未愈的伤口。她的声音里裹挟着连日救治伤员的疲惫与焦虑,眼圈发黑,眼神却依然锐利,“现在伤员每天都在增加,我们连手术刀都不够用,哪有精力修船?难道要让伤员们看着钢板愈合伤口吗?”
老周推了推镜片上不断起雾的眼镜,展开泛黄的长江水文图,图上密密麻麻标注着暗礁、漩涡和历年沉船位置。“杨司令的计划可行。”他用红笔在图上圈出几处浅滩,笔尖重重顿下,“1937年南京保卫战时,教导总队曾在草鞋峡用类似方法打捞过沉船。但前提是要彻底控制江面,防止日军空袭。”他的手指缓缓滑向地图另一侧,停在标注日军航空基地的红点上,眉头拧成了死结,“他们的轰炸机,随时能让我们的努力化为灰烬。”
王虎突然从卡车车顶探出头,手里挥舞着刚缴获的日军信号旗,旗面上的膏药旗已经被撕得支离破碎。“怕啥!等咱机场修好,飞机往鬼子头上扔炸弹,看他们还敢不敢嚣张!”他咧嘴一笑,露出被硝烟熏黑的牙齿,牙缝间还嵌着草根,“俺们茅山游击队负责提供木料,造甲板的事包在我身上!大不了把俺们寨子里的百年老槐树都砍了!”
林晓梅将相机架在临时搭建的三脚架上,镜头对准正在搬运钢梁的士兵们。他们冻得通红的脸上凝结着冰霜,却咬着牙、憋足劲,每一个毛孔都在诉说着不屈。“我建议把打捞过程全程记录下来。”她转动胶卷,闪光灯亮起的瞬间,仿佛为这片黑暗的战场注入了一丝光明,“这不仅是军事行动,更是向全世界证明:中国人能在废墟上重建一切,包括让侵略者的武器变成我们的反击力量。这将是一部用鲜血和钢铁书写的史诗!”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密集如暴雨的机枪声,打破了短暂的平静。一名侦察兵跌跌撞撞冲进工地,军大衣肩头洇着大片血迹,在白雪的映衬下格外刺目。“报告!日军先头部队摸到栖霞山防线,王队长他们正在拼死抵抗!”他的胸膛剧烈起伏,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现场气氛瞬间凝固,空气仿佛都被抽走。彭博的马刀出鞘半截,刀刃在探照灯下泛着摄人的寒光:“我带一个营去支援!”他转身要走,却被杨涛伸手拦住。
“守住机场更重要。”杨涛弯腰捡起地上被风吹散的打捞图,在图上快速标注着防御部署,铅笔尖几乎要将纸张戳破,“朱宸,给紫云山发报,让他们派游击队从侧后包抄。”他转向陆承宗,目光中带着敬重与期待,“陆老,您的忠义救国军熟悉江北地形,能否在日军补给线上做点文章?”
陆承宗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他连忙掏出手帕捂住嘴,指缝间却渗出点点血迹,在雪白的布料上绽开一朵朵妖冶的红梅。他摆了摆手,示意无碍,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沿江的芦苇荡里藏着三百弟兄,只要一声令下,炸桥毁路都是现成的。”老人的檀木拐杖重重杵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回响,“不过修军舰的事,老朽倒是想起个人——”话未说完,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浑浊的痰液里带着血丝,落在雪地上,很快被风雪掩埋。
就在众人揪心之际,陈淑贞的惊呼从医疗区传来。几个士兵抬着担架狂奔而来,担架上的伤员浑身是血,胸前插着半截弹片,鲜血顺着担架缝隙滴落在雪地上,蜿蜒成一条触目惊心的红线。“是栖霞山的传令兵!”陈淑贞扯开伤员染血的衣襟,声音带着颤抖,“快!拿止血钳!”
杨涛快步上前,单膝跪地,握住伤员冰凉的手。那人气若游丝,费力地从怀里掏出染血的纸条,字迹已经被血水晕染得模糊不清:“毒气...提前...发动...”话未说完,头一歪,永远闭上了眼睛,手中的纸条飘落,恰好盖在杨涛手背的伤疤上。
现场陷入死寂,唯有寒风呼啸。彭博一拳砸在卡车车身上,铁皮凹陷,发出痛苦的呻吟:“狗日的畜生!老子要把他们的毒气弹全扔进长江,让这些腌臜玩意儿喂王八!”他腰间的手榴弹随着剧烈动作晃动,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仿佛也在为死去的兄弟鸣不平。
“立刻启动防毒预案!”杨涛扯开衣领,脖颈处狰狞的毒气疤痕如同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青紫,“通知所有百姓,把尿桶搬到防空洞。各营地清点石灰储备,不够的去挖古墓,就算掘地三尺也要凑齐!当年我能从毒气中活下来,这次也能让鬼子的阴谋破产!”他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林晓梅突然举起收音机,里面传来日语广播的嘶啦声:“...支那军机场即将化为灰烬...”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生气,“他们要在天亮前发动总攻!”
王虎跳下车,抱着机枪怒吼:“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让小鬼子知道,中国的土地上没有好欺负的孬种!”他身后的士兵们纷纷举枪,子弹上膛声此起彼伏,如同奏响了一曲悲壮的战歌。
杨涛却蹲下身子,再次捡起地上的打捞图,用刺刀在图上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他抬头望向众人,目光扫过每张疲惫却坚定的脸庞,那些脸上写满了苦难、愤怒与希望。“把日军军舰打沉只是第一步,捞上来修复,让它挂上中国国旗重新起航,才是真正的复仇!”他的手指重重戳在图纸上,仿佛要将每一个字都刻进众人的心里,“记住,每一块钢板,每一颗铆钉,都要带着南京的血债!这不仅是一艘军舰,更是我们对三十万同胞的承诺!”
朱宸突然指着天空,声音带着惊恐与紧张:“敌机!”众人抬头,只见十余架日军轰炸机冲破云层,如同死神的使者,机腹下的炸弹在探照灯下泛着冷光,仿佛随时会落下吞噬一切。杨涛猛地将身边的林晓梅扑倒在地,炸弹爆炸的气浪掀翻了不远处的卡车,碎石、木屑和着泥土如雨点般落下。火光映红了他眼底燃烧的怒火,那是对侵略者的仇恨,更是对胜利的渴望。
“高射炮!开火!”彭博的吼声穿透硝烟。阵地后方,新架设的德制88毫米高射炮发出怒吼,曳光弹划破夜空,如同一条条愤怒的火龙,直扑敌机。杨涛趁机爬起来,抓起身边的步枪,对着身边的士兵大喊:“跟我上!绝不让他们炸了跑道!就算只剩最后一个人,也要让机场屹立不倒!”
在纷飞的炮火中,众人冲向各自的岗位。杨涛看着远处被炸毁的半截钢梁,突然想起三天前京观下堆积的头颅,那些都是被日军残害的同胞,是刻在骨子里的仇恨。他握紧步枪,心中的信念愈发坚定:“等这场仗打完,我们不仅要有自己的军舰,还要让每一艘侵略者的船,都成为他们的棺材!让长江水见证,中国人民的脊梁,永远不会被压弯!”
当第一枚炮弹在跑道边缘炸开时,所有人都明白,这场保卫机场、守护打捞计划的战斗,将成为南京保卫战新的传奇篇章。而那艘尚未打捞的日军军舰,早已在众人心中化作复仇的图腾,激励着他们在枪林弹雨中坚守,在废墟上铸就新的钢铁长城。每一次挥动的铁锹,每一声轰鸣的枪炮,都在为一个共同的目标而呐喊:让侵略者血债血偿,让中国的尊严重新屹立于天地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