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墨,浓稠得仿佛化不开的浓浆,伸手之间,全然不见五指。
凛冽的寒风仿若一头凶猛至极的野兽,在庭院中呼啸着横冲直撞,刮在脸上,恰似无数细小而尖锐的冰刃划过,发出如幽冥哀号般的呜咽声响,令人不禁毛骨悚然。
自那晚从古月斋拿到赵德的罪证后,侯府便经历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震荡。
赵德被秘密处置,他与苏婉儿勾结侵吞侯府产业的证据确凿无疑。
苏婉儿虽有老夫人护着,一时未遭受重惩,却也因此失去了老夫人的部分信任。
在府中,她的威信一落千丈,最终被禁足在自己的院落。
然而,那只匣子里牵扯出的线索,远远不止侯府内宅的那些龌龊之事。
顺藤摸瓜之下,顾沉舟的人发现赵德竟与城西一处名为“青云堂”的隐秘据点有所勾连。
查抄“青云堂”时,那些密信上的字迹模糊不清,隐隐记载着一些隐晦的交易和神秘的指令;账册里的数字仿佛活了一般跳动着,似乎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从这些细微之处,顾沉舟敏锐地察觉到,这背后似乎存在着一个庞大的网络,还有位高权重的主谋在操控一切。
这“青云堂”表面上是文人雅士聚集之地,实则暗流涌动,似乎与一股来自北方的神秘势力有所牵扯。
在顾沉舟果决的部署下,“青云堂”一夜之间被连根拔起,查抄出的密信与账册,隐隐指向了更深不可测的阴谋。
书房内,灯火通明。
温暖的灯光柔和地照亮了整个房间,烛火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发出噼啪的细微声响。
我与顾沉舟相对而坐,面前摊开着从“青云堂”搜出的部分物件。
“青云堂一毁,虽拔除了一个钉子,但并未伤及根本。”顾沉舟声音依旧沉稳如山,眸光却比往日更加锐利,宛如寒夜中的星辰,“他们行事如此隐秘,背后必然有一个的网络,以及一个位高权重的主谋在操控。从朝廷局势来看,各方势力相互制衡,若顾清霄公然调集重兵,很容易引起其他势力的警觉。而且,一旦在京郊动用大规模人马,消息很容易走漏,这等同于将自己的野心昭告天下。所以,他只会派精锐暗中行事,而影七,便是他所能派出的极限了。”
我点了点头,心中亦是沉甸甸的,仿佛压着一块巨石。
这大胤王朝看似平静的湖面下,不知隐藏着多少汹涌的暗流。
“北方势力……”我轻声念着,语气中带着一丝疑惑和思索,“他们潜伏京中,所图为何?仅仅是敛财,还是有更大的野心?”
顾沉舟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声响,仿佛在思索着应对之策。
“无论是何目的,这股势力已对大胤构成威胁。尤其是,他们似乎在朝中寻找有力的合作者。”
正当我们思索之际,门外传来轻微的叩门声。是韩嬷嬷。
她依旧是一副恭谨而略带疏离的模样,但眼神中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如同隐藏在深处的火苗。
“世子爷,苏大小姐。”她屈了屈膝,礼数周全,“老奴方才得到消息,二皇子近来与几名北方口音的商人往来甚密,甚至数次在夜间于其私宅密会。”
二皇子顾清霄!
我与顾沉舟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了然。
顾清霄素有贤名,为人谦和,在朝中颇得人心,却是顾沉舟在储位之争中最强劲的对手。
若他与北方势力勾结,那事情便棘手了。
前世,我便是因误信苏婉儿和她背后之人的挑拨,将顾沉舟视为仇敌,最终落得凄惨下场。
这一世,我绝不会再让顾清霄的伪善面孔蒙蔽。
“顾清霄……”我喃喃道,心中已有了计较,“他素来谨慎,若无十足的把握和巨大的利益,不会轻易涉险。北方势力能给他什么?”
顾沉舟冷哼一声,语气中充满了不屑:“无非是财力与兵力上的支持,助他登上那个位置罢了。”他看向我,目光中带着询问,“你想怎么做?”
“顾清霄既然想借北方势力这股东风,我们不妨也‘借’他们一用。”我眸光微闪,心中已有了一个大胆的计划,“他行事隐秘,必然不愿暴露与北方势力的联系。我们可以放出风声,就说我们掌握了北方势力在京中的部分联络人,并打算与之‘谈判’,寻求合作,看看他会有什么反应。”
这是一个大胆的计划。
若顾清霄信以为真,必然会想办法破坏我们的“谈判”,甚至试图取而代之,将北方势力彻底掌握在自己手中。
如此一来,他便会主动暴露更多与北方势力的联系,甚至可能逼得他不得不动用更深层的力量。
顾沉舟沉吟片刻,微微颔首,眼神中透露出自信:“此计可行。放出风声之事,交给我来安排。韩嬷嬷,你继续留意二皇子府的动静,任何异常,即刻回报。”
“是,世子爷。”韩嬷嬷领命退下。
屋内再次恢复了寂静。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我看着顾沉舟,他深邃的眼眸中映着烛火,也映着我的身影,仿佛在诉说着我们之间的默契。
我们之间,无需过多的言语,便已明了对方的心意。
这一场局,既是针对顾清霄,也是对那股神秘北方势力的一次试探。
“这一次,我们要将他们连根拔起。”我语气坚定,充满了决心。
顾沉舟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带着一丝冰冷的锐气:“拭目以待。”
接下来的几日,京中暗流涌动。
一则“苏氏侯府与顾氏世子欲与北方神秘商团合作,共谋大利”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在特定的圈子内迅速传开。
这消息刻意模糊了细节,却又精准地搔到了某些人的痒处。
我与顾沉舟则如常行事,静静等待着鱼儿上钩。
韩嬷嬷那边每日都会传来一些细碎的消息,二皇子府一切如常,顾清霄依旧温文尔雅,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似乎并未受到任何影响。
就在我几乎以为顾清霄已识破我们的计策,或者他对这所谓的“合作”并不感兴趣时,韩嬷嬷终于带来了一个关键的消息。
那是一个傍晚,夕阳的余晖洒在大地上,染出一片金黄。
她神色匆匆地来到我与顾沉舟密会的地点,压低了声音道:“苏大小姐,世子爷,二皇子……他果然有所动作了。”
“说。”顾沉舟眸光一凛,沉声道,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兴奋。
韩嬷嬷深吸一口气,尽量平复着自己的语气:“二皇子派了他身边最得力的暗卫首领之一,名唤‘影七’的,秘密出城去了。老奴的人冒险跟了一段,发现影七去的方向,正是通往城郊一处废弃的驿站。据老奴所知,那处驿站,曾是早年间北方商队入京前的一个落脚点。”
废弃的驿站?北方商队?影七?
我与顾沉舟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顾清霄终于按捺不住了。
他派影七出城,绝不可能是去游山玩水。
那处废弃的驿站,很可能就是他与北方势力真正的联络点之一,或者是他认为我们可能与北方势力“谈判”的地点。
“他想做什么?”我蹙眉思索,眼神中充满了疑惑,“是想破坏我们的‘好事’,还是想抢先一步,与北方势力达成更稳固的联盟,甚至……杀人灭口,将我们和可能存在的‘联络人’一网打尽?”
“都有可能。”顾沉舟站起身,在书房内踱了几步,脚步沉稳有力,“顾清霄为人看似温和,实则心狠手辣。他既然动用了影七,便说明此事在他心中分量极重,不容有失。”影七是顾清霄手中的一把暗刃,轻易不会动用。
“那我们……”我看向顾沉舟,等待他的决断。
顾沉舟停下脚步,他看向我,不过,不是与北方人谈,而是等着他自投罗网。顾沉舟在暗中培养的势力早已分布在废弃驿站周边,他们与‘我们’约定了信号,届时会在关键时刻配合行动。待‘我们’到达驿站后,他们会从四面八方将顾清霄的人马包围。”
“你是说,我们去那个废弃的驿站?”我有些讶异,这无疑是将自己置于险地。
“不错。”顾沉舟语气笃定,仿佛早已胸有成竹,“顾清霄必然会在那里布下人手,监视着一切。他或许想隔岸观火,或许想螳螂捕蝉。但无论他作何打算,我们主动现身,便能将他的注意力牢牢吸引过去。”
“可万一他调集重兵,我们岂不是……”韩嬷嬷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忍不住开口提醒。
顾沉舟微微一笑,带着十足的把握:“放心,他不敢。在事情没有完全明朗之前,顾清霄不会轻易在京郊动用大规模的人马,那等同于将自己的野心昭告天下。他只会派精锐暗中行事,而影七,便是他的极限了。”他顿了顿,继续道,“更何况,我们并非孤军奋战。”
我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我们要设一个反包围?”我问道,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兴奋。
“正是。”顾沉舟的嘴角扬起一抹成竹在胸的笑意,仿佛胜利已经在,“他想做黄雀,却不知我们早已布下了捕雀的网。这个废弃的驿站,将会是他的一个陷阱。”
“那我们需要何时动身?”我追问。既然计划已定,宜早不宜迟。
“不急。”顾沉舟摆了摆手,神情从容,“影七刚出城,顾清霄还需要时间布置。我们正好利用这段时间,将消息更精准地‘透露’出去,让他更加确信,我们会在那个驿站与北方势力的人接头。”他看向韩嬷嬷,“嬷嬷,此事还需你费心。务必让二皇子认为,我们与北方势力的‘谈判’,就在三日后的午夜,地点正是那处废弃驿站。”
“老奴明白。”韩嬷嬷郑重应下,她深知此事的重要性,任何一个环节出错,都可能满盘皆输。
接下来的三天,每一分每一秒都仿佛凝固了一般。
我和顾沉舟表面上依旧如常,但内心却时刻紧绷着,仿佛一根即将断裂的弦。
韩嬷嬷每天都会带来二皇子府暗卫调动的消息,我们能感觉到顾清霄正在一步步落入我们的陷阱。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心中的紧张和兴奋交织在一起,愈发期待着三日后的到来。
待韩嬷嬷退下后,书房内又只剩下我与顾沉舟二人。
“三日后,午夜。”我轻声重复着,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丝紧张,却也夹杂着兴奋。
这是一场豪赌,赌的是顾清霄的多疑与野心。
顾沉舟走到我身边,轻轻握了握我的手,他的掌心温暖而有力,瞬间驱散了我心中的些许不安。
“别担心,一切有我。”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我回握住他的手,点了点头:“我知道。这一次,我们定要让顾清霄为他的野心付出代价。”前世的仇,今生的怨,是时候该一一清算了。
接下来的三日,京城表面平静,实则暗潮汹涌。
关于苏氏侯府与世子殿下即将与北方神秘势力在城郊废弃驿站密会的消息,通过各种隐秘的渠道,精准地传入了顾清霄的耳中。
为了增加可信度,顾沉舟甚至安排了几名形迹可疑的“北方口音”之人在京中故意露面,又匆匆消失,营造出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张氛围。
而顾清霄那边,也确实如顾沉舟所料,并未有大规模的动作,但韩嬷嬷传来的消息显示,二皇子府的暗卫调动频繁,显然是在为三日后的行动做着精密的部署。
终于,到了第三日的夜晚。
月黑风高,乌云沉沉地压在天际,仿佛一块巨大的铅板,沉甸甸的,预示着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
我换上了一身方便行动的深色劲装,触感粗糙而紧实,仿佛在诉说着即将到来的战斗。
顾沉舟也同样是一身干练的夜行衣。
我们从内宅走向书房,途中,月光洒在地上,树影斑驳,风声在耳边呼啸,仿佛是大自然在为我们奏响战斗的序曲。
走进书房,灯光瞬间照亮了我们。
“都准备好了吗?”他看着我,眼底是化不开的深邃,仿佛藏着无数的智慧和勇气。
我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准备好了。”
我们没有从侯府正门离开,而是通过密道悄然出府,与顾沉舟早已安排好的人手汇合。
一行十余人,皆是精锐中的精锐,悄无声息朝着城郊那处废弃的驿站潜行而去。
夜风呼啸,吹动着路边的荒草,发出沙沙的声响,那声音如同鬼魅的低语,更添了几分肃杀之气。
那座废弃的驿站,在夜色中如同一只蛰伏的巨兽,静静地等待着猎物的到来。
而我们,既是猎物,亦是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