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铁马车缓缓前行,车轮碾过积水,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突然,那声音戛然而止,仿佛车轮被无形的力量紧紧扯住。
我满心慌乱,颤抖着伸出手,紧紧攥住顾沉舟腰间那枚温热的血玉佩。
指尖清晰地感受到血玉温润的触感,指节却因紧张而泛白。
昨夜,我几乎熬红了双眼,将太医院的典籍翻了个遍。
当看到一本古籍中关于神秘玉器纹路的隐晦描述时,我心中蓦地一动。
随后,我又仔细比对了七本《蛊经》,终于在其中关于蛊虫与玉器关联的记载里,发现一处提到的纹路特征,与血玉佩上若隐若现的藤蔓状暗纹极为相似。
经过反复推理和验证,我才最终确认了这纹路。
我定睛凝视,只见那藤蔓状的暗纹从玉髓深处蜿蜒而出,在微弱的光线下,幽微的纹路隐隐泛着红光,竟与“血藤蛊”的培育周期图有八分重叠。
“世子可知,藤蔓纹路与‘血藤蛊’的培育周期……”
我的话音尚未落下,一股彻骨的凉意已贴上喉骨,那寒意如冰碴子般扎在皮肤上,让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顾沉舟的玄铁剑不知何时已然出鞘,剑尖轻轻压在我的锁骨上,我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冰冷的剑身散发着丝丝寒意。
他垂眸看着我,眼尾的红还未褪尽,宛如艳丽的朱砂。
然而,他的声音却冷得像浸了冰,语调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苏明月,你若想借巫蛊案扳倒顾家——”
“叮铃!”
林清梧的腰佩警铃突然炸响,那尖锐的铃声如无数钢针般入耳膜,震得人头疼欲裂。
她眼疾手快,突然攥住我的手腕往旁一拽,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撞进顾沉舟怀里,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冷香。
玄铁剑擦着我耳侧钉进车壁,“砰”的一声巨响,木屑飞溅到我的睫毛上,痒痒的。
“西市命案现场发现与血玉纹路相同的蛊虫!”林清梧的指甲几乎掐进我的肉里,那刺痛感让我眉头紧皱。
她紧紧盯着车外青石板缝里渗出的淡紫色雾气,那雾气如鬼魅般缭绕:“方才在赵嬷嬷尸身旁闻到的腐梅香,是顾明渊的‘迷魂瘴’。”
顾沉舟的手臂骤然收紧,我紧紧贴着他的心口,清晰地听见他的心跳乱了节奏,那“砰砰”的心跳声如战鼓般擂动——这是我第一次见他方寸大乱。
“三弟。”
阴恻恻的声音从车底地砖裂缝里钻出来,仿佛有无数虫豸在啃食声带,那声音在狭小的车厢里回荡,令人毛骨悚然。
顾明渊的毒烟裹着腐臭味漫进车厢,那腐臭味刺鼻难闻。
我看见他青灰色的指尖扒住车沿,那指尖宛如死人的手指,毫无生气。
“你给苏明月的血玉佩,可还藏着先祖的‘永昌宫密约’?”
我猛地想起赵嬷嬷咽气前攥着的玉珏碎片。
袖中那半块碎玉还带着她的体温,温热中带着一丝凉意。
我反手扣住顾沉舟握剑的手,将碎片按在血玉佩缺口处。
“咔”的一声轻响,清脆而又神秘。
血玉表面突然浮起暗金色纹路,“巫医”二字在玉光中若隐若现,那光芒如萤火虫的微光,闪烁不定。
我盯着那些游走的光痕,喉咙发紧,仿佛有一团棉花堵在嗓子眼:“裴掌柜的‘解蛊散’缺的‘人血藤’,根本不是野藤,是用这种纹路的玉器……”
“当啷!”
顾沉舟的剑鞘重重砸在我腕间,那疼痛让我手腕一阵麻木,玉珏碎片应声飞进雨幕。
他另一只手掐住我后颈,迫使我抬头看他,他的手指如铁钳一般:“你怎知裴掌柜的药方?”
他的拇指碾过我颈间未愈的刀伤,疼得我眼眶发涩,那疼痛如尖锐的针在扎。
可我盯着他泛红的眼尾,突然想起前世他替我挡箭时也是这般模样——用最狠的动作藏最软的心。
“我在太医院典籍的一个角落里,发现了一张残破的药方,上面的部分药材与裴掌柜的‘解蛊散’似乎有所关联,当时并未在意,直到此刻才突然想起。因为赵嬷嬷死前提到的‘长明’,是二十年前巫医门献给顾氏的蛊母名。”我舔了舔发苦的唇,那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而她袖中这半块玉珏,是巫医门历代大祭司的信物。”
顾沉舟的指尖骤然收紧,我能感觉到他掌心的薄茧磨得我后颈生疼,那摩擦感如砂纸在皮肤上打磨。
车外的雨突然斜了,密集地在车帘上,发出“噼啪”的声响,如炒豆子一般。
这声音混着顾明渊渐行渐近的脚步声,像极了前世我被推下悬崖时,石子滚落的响动。
“暗巷到了。”林清梧突然出声。
马车缓缓停下,车轮碾过积水的声音戛然而止。
顾沉舟掀开了车帘,雨水顺着车帘的边缘滑落。
他伸手扶着我,轻声说道:“跟紧我。”我深吸一口气,踩着湿漉漉的青石板下车,一股潮湿而又刺鼻的腐叶味扑面而来。
我这才注意到,我们已经站在了青石板铺就的巷口,两侧的老墙爬满青藤,如绿色的蟒蛇缠绕在墙上。
林清梧按了按腰间的警铃,袖中闪过冷光——那是她新制的袖箭,箭簇淬着她父亲从南疆带回的蛇毒。
顾沉舟突然松开我,将玄铁剑收回剑鞘时,剑鸣混着雨声刺得人耳膜发疼,那声音尖锐而又刺耳。
他掀开车帘的手背上青筋凸起,如蚯蚓在皮肤下蠕动:“跟紧我。”
我刚要下车,脚腕突然被什么东西缠住,那触感黏腻而又冰冷。
低头一看,青灰色的鳞甲正顺着裤管往上爬,腥气钻进鼻腔的瞬间,那腥味让人作呕。
我听见林清梧低喝一声:“青鳞蛊!”
她的袖箭擦着我小腿射进墙缝,金属碰撞的脆响惊飞了屋檐下的雨燕,那“叮”的一声在寂静的暗巷里格外响亮。
顾沉舟的玄铁剑已劈向暗巷深处,雨幕中传来顾明渊的冷笑,那笑声阴森恐怖:“三弟,你说苏姑娘是你的命,那我便拿她的血,祭巫医门的‘永昌宫密约’......”
林清梧拽着我往巷里跑,雨水灌进绣花鞋,每一步都像踩在碎冰上,那冰冷的感觉从脚底蔓延到全身。
我回头时,顾沉舟的身影被雨幕割成碎片,而他腰间的血玉佩,正随着动作泛出妖异的红光——那光里,“巫医”二字愈发清晰,像要渗出血来。
暗巷尽头的老槐树突然摇晃起来,无数青鳞蛊从树洞里钻出来,在雨幕中织成密网,那青鳞蛊密密麻麻,让人头皮发麻。
林清梧的袖箭筒在我掌心发烫,那热度如炽热的火炭。
她的声音混着雨声撞进耳朵:“阿月,等会我引开蛊虫,你趁机......”
有一次闲聊时,林清梧曾笑着跟我说,她与刑部暗卫约定了一些特殊的暗号,其中按警铃时指尖在袖箭筒上点三下代表“遇袭”,当时我只当是玩笑,没想到此刻真的用上了。
话没说完,她的袖箭已破空而出,指尖在袖箭筒上点了三下。
我盯着那支钉在青鳞蛊群里的箭簇,突然想起她的话。
雨还在下,可暗巷深处传来的脚步声,比雨声更让人心惊,那脚步声如死神的召唤。
林清梧的袖箭“叮”地钉进青鳞蛊虫的鳞甲缝隙,那蛊虫原本青灰色的外壳竟泛起暗红,像被泼了血,那颜色触目惊心。
她沾着雨水的手死死攥住我手腕,声音里带着我从未听过的颤抖:“阿月,这蛊虫遇玉变色的特性,与二十年前苏府巫蛊案。”
“唰!”
在暗巷中,我们被青鳞蛊和顾明渊的蛊虫逼得节节败退,雨水模糊了我们的视线。
就在我们感到绝望的时候,前方突然出现了一抹橙红的火光,如黑暗中的希望。
萧景和的禁军火把照亮了前方半掩的药铺木门,“悬壶阁”的褪色木牌在风中摇晃,霉味混着药香劈头盖脸撞过来。
我们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朝着药铺跑去。
透过半掩的门,隐隐约约能看到药铺内有黑影晃动,像是有人在里面忙碌着。
我还没看清门内人影,腕间突然一痛——裴子墨的银针不知何时刺入林清梧肩头。
他素白的药铺围裙沾着暗褐药渍,眼尾却浮着与顾明渊如出一辙的青灰,那青灰如鬼魅的阴影:“刑部的人?不如先查查你们尚书府私藏的蛊谱。”
林清梧闷哼一声,指尖在我掌心重重掐了三下——那是“有内鬼”的暗号。
我反手扣住她脉门替她压下痛意,余光瞥见药柜第三层的青瓷坛,坛口搁着个刻着五爪金龙纹的铜盆。
雨水顺着我发梢滴在青石板上,我突然想起昨日在太医院翻到的《药笈》批注:“七日莲需以皇族器承露,方解百蛊之毒。”
“裴掌柜。”我扯下袖中染血的帕子按在青鳞蛊虫必经的水洼里,血渍迅速被雨水冲散成细流,那血水流淌的样子如生命的消逝。
“你药柜第三层的‘七日莲’,为何要用刻着皇族纹的铜盆盛放?”
裴子墨的银针突然转向我心口,他指节暴起的青筋擦过我锁骨,声音冷得像淬了冰,让人不寒而栗:“你以为顾沉舟不知?他玄铁剑上的云雷纹,与先帝喉间的蛊印——”
“砰!”
毒刃破窗的风卷着腐梅香扑来,那风如恶魔的呼吸。
我瞥见顾明渊青灰的指甲扣在窗棂上,他身后的雨幕里浮着无数泛着幽光的蛊虫,那蛊虫的幽光如鬼火。
千钧一发间,我心里快速权衡着利弊,想着这或许是解开谜团的关键。
我摸出顾沉舟塞给我的血玉佩,用尽全身力气掷向那口铜盆——
血玉坠入药汤的瞬间,水面腾起淡金色雾气,那雾气如梦幻的薄纱。
我盯着那团雾气里浮现的倒影:玄衣男子跪在青面獠牙的巫医面前,掌心的玉珏与顾沉舟腰间的血玉严丝合缝,“永昌宫密约”四个血字正从男子头顶的匾额上滴落,如鲜血在流淌。
“阿月!”
顾沉舟的马蹄声碾碎雨声,那马蹄声如战鼓擂动。
我被他拦腰拽进怀里时,玄铁剑的寒光已经劈开顾明渊的毒刃,那寒光如一道闪电。
他身上的冷雨混着血味扑面而来,我抬头撞进他发红的眼尾里,那抹红不再是冷硬的冰,倒像是被火灼过的朱砂,鲜艳夺目。
“退下。”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像重锤敲在人心上,沉稳而又有力。
顾明渊的蛊虫群突然发出尖啸,竟争先恐后往暗巷深处逃去,那尖啸声如鬼哭狼嚎。
裴子墨的银针“当啷”落地,他踉跄着撞翻药柜,青瓷坛碎在地上,露出里面半本染血的《巫医密录》。
林清梧捂着肩头扯下裴子墨的围裙,露出他腰间半块玉珏——与赵嬷嬷临终前攥着的那半块严丝合缝。
她盯着玉珏上的藤蔓纹,突然笑出声:“原来二十年前苏府的巫蛊案,是顾氏借巫医之手,清剿不肯联姻的世家。”
顾沉舟的手臂在我腰际收紧,我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透过湿衣渗进来,如前世他替我挡箭时,胸膛里那团烧得发烫的火,温暖而又安心。
血玉佩还浸在药汤里,水面的倒影正缓缓消散,可“永昌宫密约”五个字,已然深深刻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