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那边怎么样了?”
漆黑的屋子里传来唐遂的声音,此时的他与方才席面上的判若两人。
这会儿哪还有一点醉酒的模样,面相也没有先前看起来老实憨厚了。
弯月垂着脑袋,恭敬道:“我刚刚探了小姐的脉,还是老样子,面上看着不显,但没有一点起色。”
唐遂点了点头,“今日用晚膳时,我似乎闻到她身上有股奇怪的香味,那是怎么回事?”
一提起这个,弯月就额角冒汗,她日日陪着小姐,就连夜间都在脚踏上睡着,根本就不会给别人刻意近她身的机会。
就连今晚小姐和裴际舟在偏厅说话的内容,她也全部都知道。
“回、回老爷,奴婢并、并不知晓,但小姐应该没有别的机会与别人接触才是……”
唐遂沉吟几息,没有说话,这让弯月更害怕了,不知道接下来会面临怎样的处罚。
她的这位主人可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憨厚老实,罚人的手段更是层出不穷,她前头的那些前辈们,一个个都对此叫苦不迭。
唐遂却没注意到弯月的动静,他似乎有了些许头绪。
“最近小姐可有自言自语,或者做出一些奇怪的举动?”
弯月点头道:“有的,小姐前段时间有了午睡的习惯,若是无事,下午就喜欢一个人待在屋子里,还不许人进去伺候。”
当然,弯月并没有觉得此举有什么不对。
本来小姐的身子就不宜劳神费力,体内的毒素积攒越多,就越疲乏,这些都很正常。
弯月:“但小姐待在房里的时候,我有守在外头,不曾有人进入与小姐接触。”
唐遂冷淡地点了点头,“抽空查一查小姐身边有没有多出什么东西,但是她在屋里的时候不准查,就算她睡着了也不行。”
弯月微微怔愣,不明白为什么小姐睡着了也不能查,以她的身手,小姐根本就察觉不到。
“不要自作聪明,按我说的做。”唐遂面带薄怒,眼底浮现出不耐之色。
“是,奴婢知道了。”
“从明日开始,每日的滋补药膳药量加重两分。”
“是。”
唐遂忽然眉头一皱,又想起个事,“她和那个裴际舟是不是私底下有过来往?”
“并无,只是七天前小姐在钟山寺后山遇到了受伤的裴际舟,她怕惹麻烦但又于心不忍,丢了瓶伤药过去,只是裴际舟当时蒙着脸,奴婢也不确定小姐是否认出来了。”
唐遂面色毫无波动,“既然已经联姻了,那么最好让她和裴际舟之间产生真情,这事你要想法推动。”
弯月很是不解,但还是点了点头,“奴婢知道了。”
唐遂摆了摆手,“行了,退下吧。”
回去的路上,弯月一直在思考刚刚和唐遂的对话。
她以为老爷不是真的喜爱小姐这个女儿,不然也不会给她吃加了慢性毒药的药膳。
小姐本来身子就不好,这么些年吃下来病灶越积越深,前不久才刚从鬼门关救回来,现在加大剂量的话,最多两年就会香消玉殒。
可若是不喜爱这个女儿的话,又为什么要她想办法在这桩利益互换的婚姻里,让裴际舟和小姐互相产生感情。
这难道不是为了小姐嫁的不委屈?
太矛盾了,弯月怎么也想不通。
回到唐一花卧房的弯月面色如常,只是在帮唐一花掖被角的时候有些走神,待回过神来,手差点就伸进了被子里。
她刚刚伺候唐一花睡觉的时候,嗅到被子里多了丝香味,应该就是那不知名的香粉。
可是她脑中浮现出唐遂警告的话,便又是及时收回了手,转身睡到拔步床的脚踏上。
这一晚,唐一花睡得香甜,却不知道多少人彻夜无眠。
被酒意唤起愁绪的唐遂独自一人去了书房,打开几处机关后,从墙上骏马图背后取出一个紫檀木盒。
盒中放着一块有几丝裂纹的浅红色鲤鱼玉佩,唐遂轻轻地将手探进去摸了摸,没舍得拿出来,怕不小心捏坏了。
看着玉佩,唐遂脑海中忽然想起十七年前下午的那个荷塘,以及荷塘边浅笑嫣然的绝色女子。
她怀中抱着几支盛放的荷花,看见他来,眼眸中似是盛了星光。
【唐遂,你快来,这荷塘里有好些鲤鱼,你快帮我抓住它们!】
唐遂被她的笑迷得人都傻了,乐颠颠地跑过去,边跑边脱衣裳,【阿鲤且等着,我这就下去抓鱼。】
那天下午的荷塘边充满欢笑,他抓了一条又一条鱼,只为了多看几次她满足的笑。
随后,画面一转,唐遂看着洞房里面颊微红、双眼含嗔的女子,幸福的心里都冒出了粉红泡泡,还暗自发誓此生会待她如珍宝。
再然后,唐遂记忆里的阿鲤神色决绝,声音冷漠得像是淬了冰。
【唐遂,一切都是假的,我从未爱过你,从未!】
唐遂撕心裂肺的大吼:【不可能,你在骗我!】
阿鲤冷笑,【我的任务只是为了摧毁你,怪就怪你运气不好,被它选中的任务目标,从来都没有好下场。】
唐遂眼眶通红地看着面前的女子,她还是她,只是眼神再也没有一丝过往的温情。
他没办法,只能抱着孩子跪在她的面前,【阿鲤,你看,我们有女儿了,求你别离开我,你说什么我都愿意去做,求你……】
看着眼前尚在襁褓的女儿,阿鲤眼中划过一丝厌恶。
【拿远点!如果不是接了任务,我这辈子都不会要孩子,此等污秽之物居然是从我身下爬出,看了就恶心反胃。】
她不喜欢,唐遂二话不说就将孩子丢给下人,转头继续去哄心爱的女人。
阿鲤怎么都不肯退让,唐遂别无他法,只能将她困在房间,一次又一次地索要,仿佛她的身体在,心就离不开。
抚摸着鲤鱼玉佩的唐遂眼中带了泪意,脑中划过阿鲤留在这里的最后一晚。
他紧紧抱着她,她的眼底满是厌恶和嘲弄。
【以为关着我,我就走不了?】
阿鲤嗤笑一声,【也罢,横竖我的任务是摧毁你,既如此,那便毁掉得更彻底些。】
看她这副模样,唐遂心中忽然有股不祥的预感,却也来不及堵住她的嘴。
【唐遂,今晚过后,我就会离开,彻彻底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任凭你上天入地也找不到我。】
【你当然可以不信我这番话,但神的手段,你穷尽此生也绝不可能参透。】
话音落,窗外的雷声轰然震响,像是要将他的心脏劈的血肉模糊。
后来的结果印证了她的话,翌日晨光熹微,她浅笑着在他面前断了气。
……
“什么神的手段,我才不信!”
阿鲤的轻笑声如同魔咒一般缠绕着唐遂,让他头痛欲裂。
砰——
陷入回忆的唐遂手掌无意识地拍到紫檀木桌上,桌面登时浮现出丝丝裂纹。
感受到手上的震感,唐遂才喘着粗气,冷汗淋漓地从记忆中抽离。
他再度抚摸玉佩,眼底执念深沉,“阿鲤,你放心,最多两年,我一定会去那个地方找你。”
“你永远,永远也躲不开我。”
死也别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