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水以北,苻丕紧追刘裕不放,再往东,就进入大荔县的地界了。
他们身前,是先行一步的慕容冲,身后,则是无奈跟上的梁熙。
苻丕选择穷追不舍的原因很简单,冯翊郡就这么大,以骑兵的脚力,先配合大荔的朱肜解决掉刘裕,再返回郑县,时间上是完全来得及的。
有天子坐镇,郑县总不可能两三天都守不住吧?
所以在进入大荔之后,苻丕觉得一切尽在掌握,一面继续追击,一面命人通知朱肜,让他率军出城配合自己。
可刘裕的选择很快让他察觉到一丝不对,因为周军调转方向,北上了。
他们先前一直沿着渭水东进,这个地方往北,正是大荔城。
但在大荔城南,还横亘着一条河,北洛水。
调转马头跟上后,不久,苻丕心中的不良预感便得到了印证。
周军的战船赫然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
与之一起的,还有严阵以待的车阵和躲在车阵后方的慕容冲。
刘裕的队伍兴奋地呼啸着,在车阵前分为两队,从侧翼进入车阵的保护圈。
车阵随即前压,继续以扇形展开。
苻丕恨得牙痒痒,一切都是假的,周军根本没有攻打大荔城,而是一早就在这里等着他。
到这个时候,苻丕仍然没有意识到郑县的危险,只是觉得周军是想将他们调离,然后各个击破,但车阵虽然克制骑兵,可攻不攻,主动权在自己手上。
他带着骑兵在周军阵前停了下来,思考破敌之策。
却月阵并不是无懈可击,背水并不一定可靠,因为水的那一面,是秦军驻防的大荔城,而这个时候的洛水,水位已经下降不少。
苻丕正想着,梁熙率军赶到。
面对这样的情形,他的第一反应是撤军回郑县,“长乐公不可鲁莽,陛下还在郑县等着,我们必须马上回去。”
苻丕摇摇头,“你也知道陛下在郑县,再加上吕世明的人马在城外策应,能有什么问题,我们先联手大荔守军,解决了这支周军再回去。”
梁熙急道:“自当以陛下的安危为重,岂可因小失大?”
苻丕犹豫了下,还是对父亲的信任占据了上风,“陛下在城中尚有数万人马,只要坚守不出,周军岂能三两日便破城,我们既已至此,不如先解决了冯翊郡的麻烦。”
在他的心中,父亲苻坚文治武功,古今罕有,带着几万人守个郑县,城中粮草辎重不缺,百姓拥护,能有什么问题?
梁熙不知道从何解释,急得额头直冒汗,语无伦次道:“就因为陛下在,如果被围困,被攻城,情况反而难以预料,这不是什么优势,更可能坏事,吕世明自顾不暇的,他没剩多少人了……”
苻丕被他说得心烦意乱,正要喝止,对面的周军有了动静。
刘裕骑在马上,从车阵的缝隙里露出来,高声道:“打不打,不打就各回各家,别在这吹冷风了。”
苻丕暴躁回应道:“有种你出来,骑兵躲在步卒后面,算什么本事。”
刘裕大笑,“我的战马累了,需要休息,你要是不想和战车较量,那就等我休息好了,我们重新来过。”
梁熙赶紧拦在苻丕身前,苦苦哀求道:“长乐公,他明显是在拖延时间,你可不能上当。”
可苻丕心里总还有一点念想,想等等朱肜的回复,若是他能率军从周军的背后杀出,那秦军的胜算还是很大的。
见苻丕仍然无动于衷,梁熙也顾不得了,说道:“长乐公要战,我拦不住,但我这两万人,我要带走,这就回郑县去。”
苻丕赶紧拉住他,“再等等,我已经差人去通知大荔城了,此地相距不远,想必很快就能收到回复。”
梁熙发出一连串的质问,“长乐公想要什么回复?南北夹击,攻打周军吗?就算得胜,我们还能剩下多少人?再返回郑县,还能抵挡住刘牢之的周军主力吗?”
苻丕被他的问题惊觉,总算有些反应过来,双方兵力相当,就算秦军能胜,那也不可能完完整整的返回郑县。
而郑县那里,才是周军的主力所在。
打成互换,对缺兵少将的秦国而言,只会将劣势进一步放大。
最开始,双方是十五万打二十二万,但秦国有主场之利,差距并没有那么吓人。
但窦冲的反水,让双方的差距瞬间变成十二万打二十五万。
在首战告负的情况下,如果秦军再在这里和周军打成惨胜的局面,双方的兵力差距会来到三倍也未可知。
苻丕不敢往下想了,可对面的刘裕见他犹豫不决,再次喊话道:“我刚才甩不掉你,你现在想走,也休想甩掉我,要么你留下一半人殿后,要么,我们在这里决一死战。”
这话让苻丕更加烦躁,因为他意识到这是真的。
周军有一支队伍提前部署在这里,可秦军在郑县可没有,就算他们顺利回到郑县对岸,有刘裕的骚扰,渡河也是个大问题。
虽说不至于用一半人殿后,但想全身而退,那是不可能了。
于是苻丕的希望再次放到朱肜身上,若是他能领军前来,自己撤退需要付出的代价就小得多了。
梁熙见他的脸色变幻不定,说道:“长乐公速做决断,不要被对方的言语蛊惑,我可领军殿后。”
可苻丕这会是真下定决心了,沉声道:“就等一个时辰,大荔城若没回信,我们就撤军,这是我的决定,我负责殿后。”
梁熙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谁都会有侥幸心理,一个时辰而已,等等就是了,长途奔袭下来,战马和骑士都需要休息……
从渭水追到洛水,几支队伍重新聚集到一起,面对面地开始休息。
周军阵中,何无忌正对着刘裕笑道:“你这挑衅的本事见长啊。”
刘裕还没说话,慕容冲先笑道:“那是因为他太懂对面的心情了,都追这么远,不打觉得好亏。”
刘裕不服气地哼哼道:“我不仅懂他的心情,还知道他现在在等大荔城的援军。”
何无忌大笑两声,“那他恐怕得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