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
陈俊生摇摇头,笑着回应瑶姨:“我是真憨厚,真老实,一点都不坏,而且只赚良心钱…哎,瑶姨,你干嘛用这种怀疑的眼神看着我?你应该相信我才对。”
其实陈俊生心里有杆秤,售价一毛钱一袋的炒瓜子,成本高达6分钱一袋,其实是因为现在厂里的产量太低,以后产量拉上去了,成本自然就会降下来一点。
另外,炒瓜子主打的是薄利多销。
瓜子这玩意老少皆宜,每到年底,即便是乡下穷人家的米缸里,也会藏上一两斤,给孩子们打打牙祭,或者正月的时候,抓两把出来招待亲朋好友。
销量达到一定数量级的时候,就算是每斤一两毛钱的利润,都能让陈俊生吃到撑。
“嗯,我相信你。”
宋瑶同志笑吟吟地点头,随后问姐妹:“书欣,你信不信?”
“我信他个鬼。”
小乔同志哼声说道:“他去全粮液酒厂收购酒糟,一斤才五厘钱的小生意,都能趁机勾搭上人家酒厂书记的宝贝女儿,然后一步一步地把人从饶城县骗到杭城来,他要是老实,那天底下就没有坏蛋了。”
“没错…坏得都没边了,还好意思说自己老实。”
宋瑶同志笑着批判,然后口风一转:“不过,我要是小徐的话,肯定也会上钩,十几万一套的进口摄影设备,一出手就给人家买两套,这样的好哥哥,打着灯笼都不好找。”
“这…”陈俊生平时嘴皮很溜,可是在瑶姨和欣姨的合击之下,他的嘴似乎钝化,难以招架。
“就是,好哥哥不仅掏心掏肺的给东西,还让她管钱呢。”
小乔同志附和一句,然后对着瑶瑶叹气:“诶,你说咱怎么就那么命苦,当初条件多艰苦啊,好不容易把他拉扯大,培养成大学生了,没盼来好日子就算了,连进电影院看场电影的机会都没捞着…这种天天守在影院门口卖瓜子、喝西北风的苦日子,什么时候能到头呀。”
小乔同志这一番话里,带了三个“苦”字,都快把自己说成苦瓜了。
“啊这…姐妹儿,你快别说了,你越说我越伤心,我都要哭了。”
宋瑶伸手抱了抱乔书欣,小眼神瞟向陈俊生。
意思大概是说:“赶紧拿出实际行动来,好好安慰安慰你欣姨和我受伤的心灵。”
于是,只见陈俊生迈步上前,把人带到没人瞧见的黑暗小巷里,然后张开双臂左拥右抱,无奈叹息:“诶,瓜子吧,猛卖,钱嘛,没有,电影,看不起!生活不易,天寒地冻,咱一家三口就在这抱团取暖吧。”
“混蛋臭小子。”乔书欣咬着嘴唇,心想你是怎么敢的啊,这下子流氓罪没跑了,明天就抓去定罪、然后我给你买子弹,直接叫执法人员带走打靶,省得以后我们还得为你操心。
“好一个抱团取暖哦。”宋瑶同志也是轻啐一口,然后踮着脚凑近陈俊生耳边,用只有他能听清的声音很柔很媚地说:“俊生哥哥,你好坏啊…”
陈俊生心头一荡,这声音,简直就是刮骨钢刀啊。
宋瑶同志接着就说:“敢不敢更坏一点,趁着书欣害羞到不敢抬头的时候,亲我…”
陈俊生不语,只是一味地遵从宋瑶同志的怂恿,尝试着更坏一点。
小乔同志本以为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会像这几天一样,每晚陪着陈俊生在影院门口摆摊卖瓜子。
然而,只过了五天,随着炒瓜子的配方定型、群众口碑发酵,老乡瓜子厂的雇员数就开始打破常规。
在陈俊生的暗中指示下,罗援朝甩开膀子大举招工,瓜子厂的职工数,从起初的五名女工,迅速暴增至二十五人,而且还在持续扩招中…
与此同时,陈俊生正式祭出“有奖销售”的大招。
在瓜子包装袋里,放入杭城造纸厂特制的防伪型“谢谢惠顾”、“再来一包”、“奖金1元”、“奖金5元”、“奖金10元”、“金条10G”等有奖促销字条。
然后花钱在江浙日报、江浙广播电台上打广告、宣传造势。
一时间,几乎江浙全省的老百姓都收到风,一毛钱一袋的“老乡瓜子”里,有机会吃出10G的金条来!
而且,这股风,随着老乡瓜子有奖销售活动推出当天晚上,有个长得很漂亮的女同志在西湖电影院门口开出10G金条,厂家立马兑现之后,迅速从江浙刮遍全国。
老乡瓜子的日销量,随之以惊人的速度,实现指数级增长。
10月20日,生产炒瓜子120公斤,售出95公斤。
10月26日,生产炒瓜子1100公斤,售出1100公斤。
11月3日,生产炒瓜子2800公斤,售出2800公斤。
……
随着销量和名气大涨,一批有远见的个体户,就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扎堆来到杭城,争先恐后地堵在老乡瓜子厂门口,挤破头皮,抢着拿货。
“罗厂长,您叫援朝,我哥也叫援朝,咱这缘分,就跟一家人似的,您怎么着也要给我来个100斤瓜子。”
“罗厂长,我不贪心,我要80斤就行。”
“我50斤。”
“我每斤加一分钱,您给我来200斤。”
“我加2分。”
……
罗援朝最近都快愁坏了,每天都有相当一部分个体户,因为采购瓜子的事,在厂子门口吵得面红耳赤,甚至打架。
当然这还只是小问题。
真正让人头疼的大问题,是工商局的同志们这几天来得特别勤,态度一次比一次强硬。
“你们搞的有奖销售,还有这多达六十三人的雇员,已经在社会上引起轩然大波,照这样发展下去,迟早要出大乱子!”
“罗援朝同志,我劝你见好就收,切莫以身试法。”
这是杭城工商局局长许建斌同志,亲自带队考察老乡瓜子厂后,对厂长罗援朝提出的严厉批评和郑重警告。
罗援朝小鸡啄米似的猛点头。
不过,接踵而至的税务局局长张伟文同志,却是另一种态度:“只要老乡瓜子厂不偷税不漏税,规模能搞多大就搞多大,不要有心理压力,大政方针有上级领导做指导,错不了,你们只管搞生产,抓产量,稳步提高营收,继续做大做强,做全省瓜子产业的领头羊。”
罗援朝憨笑着猛点头。
“哥,我感觉不对劲了。”
高墙已经提前收拾好东西准备跑路,临走前他提醒哥哥高城:“这瓜子生意做大之后,社会关注度太高,早晚要捅出大麻烦来,弄不好真的会坐牢。”
“慌什么?天塌下来,有俊哥顶着,更何况天塌不下来。”
高城瞪了弟弟一眼,很生气地说:“再说了,咱哥俩这样的苦出身,只要能把钱赚到手,坐牢都值了!”
“值个屁,咱还没娶媳妇呢,你甚至连对象都没谈过。”高墙去意已决。
“糊涂!”
高城一巴掌拍在弟弟后脑勺上:“有钱了,还愁找不到对象,娶不了媳妇?”
“之前咱俩加起来一天赚十多块钱,你嫌来钱太慢,整天磨洋工、不愿干,现在一天轻松赚八九十块钱,你又觉得风险大,想逃跑!这样子能成啥大事?”高城怒斥道。
高墙原地站了片刻,最后深吸一口气,大声说道:“你不走,我走,总之我不想吃牢饭,你帮我告诉俊哥、罗哥一声,我不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