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晚宁的声音很小,那呢喃轻得像一片羽毛跌落,许淮沅却立刻俯下身。
重伤后的眩晕让他的动作有些迟缓,青丝从肩头滑落,与她的发丝纠缠在一起。他不得不撑住桌子沿稳住身形,却仍将耳畔贴近她微启的唇。
“......不认输......”
温热的气息拂过他冰凉的耳垂,许淮沅喉结微动。
此刻他本该调息疗伤,可她的呓语比任何灵药都更牵动心神。他垂眸望着她轻颤的睫毛,在烛光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很是温柔又无奈的笑了笑,指腹轻轻擦去她唇角残留的血痕。
“好,不认输。”
他低声回应,擦拭的动作轻柔而细致。
窗外,冬生的声音突然极其不和谐的传来。
“少爷,我们的人已经撑了很久了,估计很快就拖不住叶景珩了。”
许淮沅叹口气,直起身子,方才的柔情尽数化作凌厉。
在这般危险的时刻,他竟如此贪恋着这偷来的温存。
“走。”
他强压下咳嗽,声音也比往日嘶哑得多,却毫不犹豫的迈步而出。
冬生见他脸色苍白,眼里神色颇为复杂,“少爷,我们为何不趁着这个机会直接把乌鹊姑娘带走?”
“现在带她回去,那不是坐实了她的身份?”许淮沅摇摇头,“我们得让她在叶景珩的手里跑掉。”
“她......能吗?”冬生有些担忧,“叶景珩太难对付了。”
许淮沅回头,目光在谢晚宁那间房间的窗户上定了定,唇角不自觉扬起一个极浅的弧度,却又在冬生疑惑的注视下迅速敛去。
“少爷?”冬生忍不住又唤了一声。
“走吧,”许淮沅收回视线,“记得把人送到该送的地方。”
“是。”冬生应声,抬头看了看天色。
那些该来的人或许已经到了。
谢晚宁再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无比的神清气爽。
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身子一翻竟险些掉下桌子。
她下意识的伸手去扶,却突然发现自己竟然在空中稳稳翻了个身落在了地上。
谢晚宁顿时瞪大眼。
不是吧不是吧!
她立刻闭眼调息。
气息运转一周,经脉中真气流转,竟比中毒前还要充盈!
谢晚宁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感知。
怎么回事?昨夜她分明还气若游丝,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眉间几乎不可见的蹙了蹙,谢晚宁突然想起来昨夜半梦半醒间鼻端闻见的冷冽香气。
是......他吗?
然而不过片刻,谢晚宁便自嘲的笑了笑。
怎么可能?
虽说他昨夜也在这太守府住下了,但是叶景珩也不是吃素的,里三层外三层的士卒暗卫,哪一个能放他进来?
再者......许淮沅那病弱的身体有没有内力都不好说,更别说帮她冲开束缚,凝实真气了。
谢晚宁挠挠脸。
难道是昨天叶景珩那毒碰巧赶上了自己发烧,两者相互斗争之下,反而因祸得福?
虽说这可能性很小,但是好像也不是不可能对吧?
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谢晚宁刚迈出屋子,却正好碰见了往他这里而来的叶景珩。
两人一碰面,动作皆是一顿。
谢晚宁咂了咂嘴。
叶景珩......这是......熬了个大夜?
叶景珩生的俊美,也向来注重自己的仪表,整个人永远是优雅尊贵的模样,可今天明显他整个人看上去有些不同——
他凤眸之下泛着淡淡的青黑,脸上倦容深深,而且素来一丝不苟的墨发竟有几缕散落在额前,莫名流露出一种破碎慵懒的风情。
谢晚宁挑挑眉。
叶景珩这个人有极度的洁癖,穿了超过半天的衣服便不会再穿,可现下过了一夜,他身上竟还是昨夜那件被自己刮破的锦袍,而且很难得的,竟在袖口处显出了几分褶皱。
他昨夜干什么去了,竟忙得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叶景珩眸子微微一眯。
昨夜他被谢晚宁偷袭后,自然是不可能求她给药,可那解药他出门也只带了那一瓶,再炼制也来不及,索性他就去闭关调息,可谁知这个过程竟无比漫长。
按理说这点毒对他算不得什么,可是昨夜也不知怎得,先是有自称云横教的贼人来挑衅他,扰的他心绪不宁,险些走火入魔;
待他不堪其扰出手,却发现那些贼寇竟毫不恋战,眼见打不过便抽身就逃,于是叶景珩好不容易重新调好气息,准备重头开始,结果又有不知哪里的刺客上门,竟无声干掉了自己手下大部分侍卫,逼得他不得不停下逼了一半的毒出门应战。
可诡异的是,这些刺客也像是耍他玩一般,虚虚过了几招便逃了,惹得叶景珩心火旺盛,却又因那毒已经开始发作而不得不作罢。
直到今天早上,他才堪堪将那毒.逼.了出去,可是整个人也疲累不堪。
他上下一扫谢晚宁,心中一冷。
他的行踪向来诡秘,一路上也都没有任何贼人来犯,可偏偏就在那该死的许淮沅来了以后,是刺客也来了,贼人也出现了,连带着这个中毒比他还深的谢晚宁恢复也比他快,说不是这姓许的搞的鬼他都不信!
“你恢复的倒是不错,”叶景珩负手开口,“不过,本王劝你还是趁早死了逃离我身边的心思。”
谢晚宁眸色一动,“哦?”
“你还不知道?”叶景珩一副明知故问的模样,“许淮沅今天早上又吐了血,竟昏死过去,只剩下那个叫冬生的侍卫领了本王的文书……现下,应该已经出了云城了。”
谢晚宁心震了震。
不是为冬生的离开——
她早知道叶景珩不会轻易放她走,他手下那么多人,只怕随口吩咐一句,便有人会立刻替代她成为“乌鹊”完成狸猫换太子的计策;
她担心的是许淮沅。
他的身体本就孱弱,那天看着脸色也不大好,可怎么突然竟又吐了血?
叶景珩并没在意她此刻的忧思,只是淡淡众人吩咐启程。因着昨夜自己手下很多伤员,于是刘纯便自告奋勇的送了一批守卫来护送他们。
待谢晚宁被叶景珩提溜出来时,目光突然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