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时溪盯着桌上那份猪肉云吞,胃里明明空得发慌,却连包装都不想碰。手机在掌心震动个不停,“回收群”里的信息一条接一条往外蹦:
赵雅婧:【吃啊,别浪费食物。】
余 绫:【Lucas我好像见过一次。普普通通,达咩!】
塑料袋上凝结的水珠滑下来,在袋底积成一小滩。她突然想起上个月唐心柔被送了两杯奶茶,营销部某个男的送来的,拒绝调情时却被阴阳怪气地说了“装什么清高”。
她摇了摇头,将塑料盒子往外推了推。
叩叩,江获屿的指节叩在门板上,他单手托着木质餐盘走进宾客办公室。
温时溪猛地想起,余绫说过服务生要训练很久才能单手将盘子托稳。江获屿好像真的什么都会。
“客房服务。”他嘴角噙着笑,稳稳地将餐盘放到了桌面上,把李逸威的椅子拉过来坐下。
酒店每晚都会为白金以上等级的客人准备不同的宵夜,有时是热食,有时是糖水,卖相都很精致。温时溪最馋的是“红糖冰粉”,料很足,就是不知道尝起来是什么味。
今晚的宵夜是番茄肉酱螺旋意面,瓷白的碗盖一掀开,甜酸浓郁的番茄香就扑鼻而来。她泛酸的胃袋开始规律的收缩,腹部突然发出一声闷响,脖颈连同脸颊立即泛起一层薄红。
江获屿低低笑了一声,将不锈钢叉子塞到她手里,“吃吧。”说完,自顾自地拆开了Lucas的那份云吞。
温时溪连忙用另一只手按住他的手臂,“这不是我买的。”
“知道。”塑料盖子已经被他翻开,发出一阵“吱吱”的刺耳摩擦声,“已经帮你拒绝了,这份我解决,你吃我的。”江获屿每晚也会获得一份宵夜,他专门去楼上端下来的。
温时溪睫毛轻颤,晶亮的眸子忽闪两下,“你知道是谁送的?”
“Lucas呗,在门口看见了。”江获屿往嘴里送了一颗云吞,有些烫,他半张着嘴呼着气,稍凉一些才嚼着咽下。
她盯着那只握着一次性筷子的手,一颗云吞刚被夹起就滑到汤里去,沉沉浮浮,像极了此刻心里翻涌的不安,“你怎么拒绝的?”
江获屿将筷子放下,两只手撑在大腿两侧的坐垫上,左右微微晃动,“说你爱惨我了,眼里容不下别的男人。”
温时溪将手上的叉子放下,瞪大了眼睛,“江获屿!”
“放心啦,Lucas不会乱说的。”
“啪!”她一巴掌拍在江获屿的大腿上,声音脆响,“谁准你在外面乱讲了!”
两人之间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私底下说说就算了,凭什么在外面替她“盖章定论”。
江获屿手臂一勾,将她的转椅直接拖到自己跟前。他太了解温时溪这种口是心非了。就像此刻,她的大腿被自己自然地夹在膝间也不抵抗,明明就是爱惨他了,嘴上却还固执地抿成一条直线,装作不爱的样子。
江获屿早就发现了,温时溪就是需要一点越界,需要他不容拒绝地闯进她的安全距离,才能勉强让她承认自己也在期待这份亲密。
他觉得应该是以前的男人对她不好,才让她不敢轻易坦露真心,怕再一次被伤害。但是没关系,他有的是耐心,他会对她好的。
同时他也深谙进退的分寸,自己的靠近只能是不容忽视的存在感,必须在越过那条隐形的界限时,适时地停住。
“逗你的。”江获屿的声音放软了几分,带着几分讨饶的意味,“我哪敢这么说。”右膝轻轻蹭了蹭她的大腿,“我只跟他说我在追你,让他别白费心思。”
“趁热吃。”他趁机将温时溪的手拉到意面旁,“凉了就不好吃了。”
温时溪半信半疑,手臂搁在桌面上一动不动。江获屿干脆直接端起盘子,叉子戳了一小块螺旋意面,酱汁在叉尖颤巍巍地悬着。
“我喂你。”他挑眉,叉子故意在她唇前晃了晃。
“我自己来。”她将叉子接过去。
酸甜的番茄香气在舌尖漫开的瞬间,温时溪紧绷的肩膀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江获屿眼底泛着得逞的笑意,美食果然是最好的台阶,让她那些别扭的小情绪都化在了醇厚的罗勒香气里。
在温时溪炸毛之前,江获屿先松开了她的大腿,将身体转向桌子,又吃了一颗云吞,“你今晚是加什么班?”
“这个,”温时溪拿起桌上的主持稿,手腕一转落到他面前,“茶话会改到五天后,临时找不到主持人……”
“所以你打算自己主持?”
“对。”她斜斜瞥了他一眼,“给抠门的老板省一笔主持费。”
江获屿低笑着摸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轻点几下。
温时溪的手机随即震动,屏幕亮起,收到了他的2000元转账,备注里写着:【老板抠门,老公不抠】
她盯着那行字,叉子上的意面悬在半空,番茄酱滴落到盘子里。耳根瞬间烧了起来,眼睛盯着盘中的罗勒叶子,不敢抬头,“你这样让我怎么收?”
江获屿看着那红红的耳尖,忍住了想伸手摸一下的冲动,撑着下巴,手肘支在桌面上,“收吧,你应得的。”
她冷哼一声,把手机往桌上一扣,“真有诚意就重发一次。”
“今天已经转账限额了。”他故作无奈地叹气,“收吧。”
“舍不得就直说。”
江获屿噗噗地笑起来,肩膀颤抖着,手指在屏幕上又点了几下,再次转过去2000元,这次的备注是:【给温主管的主持费】
温时溪瞥了一眼,慢条斯理地嚼着意面,试图咽下那点快要藏不住的雀跃,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等结束了再收。”
“行,过几天再给你发。”他忽然将手机往兜里一揣,眉头微皱,佯装不悦地“嘶”了一声,“‘臭狗’是什么意思?”
温时溪指尖一抖,喉咙发紧,“随便打的。”她把叉子放下,试图将话题转移,“这个意面凉了。”
江获屿顺手合上瓷白的盖子,抽了张纸巾递给她。又抽了一张将桌面抹干净,外卖袋子也收拾好,打了个漂亮的结,动作很轻、很仔细。
温时溪望着他低垂的眉眼,忽然觉得时间都慢了下来。她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屏住了呼吸,胸腔里涌动着一种奇异的安宁。分明是再寻常不过的琐事,却让人从骨头缝里渗出熨帖的暖意。
江获屿懒散地靠在椅背上,“怎么样?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动手。”
她装作不在意,却掩不住眼底的笑意,“我又不是没长手。”
他“啧”了一声,仰起头,垂着眼睨她,“温时溪,你这人真是太不解风情了!”
温时溪控制不住地咧开嘴,上扬的唇角拼命去够笑弯下来的眼尾,却还故意昂着下巴,“我就这样啊。不爽别看。”
“爽,就喜欢你这样的。”
喜欢你。她已经习惯了这样见缝插针的表白,如同呼吸般自然。这句话有时她有几乎脱口而出,像极了相处久了的两个人,不自觉地沾染了对方的口头禅。
温时溪将主持稿卷了起来,突然正色:“江总,帮我听一下我主持得怎么样?”
江获屿立刻坐得笔直,双手规规矩矩叠放在膝上,连西装裤的褶皱都透着几分乖巧。
“尊敬的……”
“好!”才说了三个字,江获屿就猛地鼓掌,掌声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响亮。
稿纸不轻不重地落在他头顶,温时溪气得笑出声,“别捣乱!”
江获屿捂着被敲的地方,笑得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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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连路灯都昏昏欲睡,在石板路上洇开一圈圈昏黄的倦意。两人的脚步都不约而同地迈得很小,试图将通往宿舍的这段路抻得很长。
江获屿试探性地去牵她的手,被温时溪轻轻挣开了。不死心,他又伸出小拇指,小心翼翼地勾住她的尾指。这次她没有躲,任由那一点温度在彼此皮肤间蔓延。
江获屿笑了,整条石板路开始变软,影子在脚下蜷曲,又舒展开来,下一秒就要自己蹦跳起来。
温时溪像只矜贵的猫,明明心里已经认了,却偏要留几分傲娇的姿态。“爱”说多了,她就习惯“喜欢”;牵手不肯,勾小指就会默许;“老公”不认,那“男朋友”总该勉强接受了吧?
“江获屿。”温时溪突然轻声唤他,声音融在夜色里。
被叫住名字的人侧过头去,只见她低着头,路灯在她发顶镀上一层毛茸茸的光。
江获屿盯着她圆圆的后脑勺,血液像感知到风暴一样开始逆流,耳膜鼓胀着心跳的轰鸣。
“等忙完这几天……”她的脚尖踢开了地面一粒小石子,“我就回答你。”
江获屿的脚步倏地停住,连带她也跟着一顿。
夜色静得可怕,温时溪疑惑地抬头,就见他龇着两排牙,眼睛弯成两道月牙,仿佛已经提前窥见了那个答案。路灯落进他的眼底,碎成一片璀璨的星子,亮得让她几乎睁不开眼。
“好~”尾音上扬得快要飞起来。小指勾着她的力道紧了紧,像是怕她反悔似的。
“先亲一下。”说完就一把将她拉进怀里,想将她揉成肋骨的形状,重新回到身体。
亲一下不行,抱一下就可以。江获屿知道温时溪就是这样,果不其然,她抬起双手,轻轻地环在他腰间。影子在地上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