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随意”的储物袋
空气凝固如铅,沉甸甸地压在万宝楼穹顶之下。无数道目光——审视的、怀疑的、贪婪的、幸灾乐祸的,甚至裹挟着毫不掩饰杀气的——如同无形的箭矢,密密麻麻攒射向拍卖台下方那道依旧懒散的身影。
焦点中心,萧遥。
九转还魂丹的惊人报价早已落槌,余音却还在众人心头嗡嗡作响。一亿五千万上品灵石!一个足以让中小宗门倾家荡产、让顶级势力也需伤筋动骨的恐怖数字。而他,一个名不见经传、气息平平甚至显得有些寒酸的青年,竟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在几大顶级势力虎视眈眈之中,悍然喊出这足以掀起滔天巨浪的价格?
荒谬!狂妄!不知死活!
几乎所有人都已在心中为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判了死刑。钱管事那双精明的绿豆小眼,此刻也眯成了两条危险的缝隙,锐利的目光反复刮过萧遥,试图从他身上刮下哪怕一丝一毫属于“巨富”的证据。天字一号包厢的帘幕缝隙里,那道目光更加幽深冰冷,如同在打量一件即将碎裂的死物。其他几方势力代表的脸上,或挂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冷笑,或带着一种看跳梁小丑般的怜悯,只等万宝楼一声令下,或是萧遥自己无法收场时,便可能雷霆出手,将这个搅局的狂徒碾成齑粉。
无形的杀气,混杂着浓重的质疑,在奢华的拍卖场内弥漫、发酵,几乎要将空气点燃。护卫们的手,早已悄然按在了腰间的兵刃之上,灵力隐晦流转,只待管事一个眼神。
风暴的中心,萧遥却仿佛置身事外。
他脸上非但不见丝毫慌乱,甚至连眉梢都没动一下。依旧是那副仿佛永远睡不醒的懒散模样,微微佝偻着背脊,仿佛周遭剑拔弩张的气氛、足以压垮心神的恐怖压力,不过是春日午后扰人清梦的几声蝉鸣。他甚至有些无聊地抬手,用小指掏了掏耳朵,动作随意得如同在自家后院晒太阳。
“呵……”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从他鼻腔里逸出,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嘲弄,又像是纯粹觉得眼前这场景有趣。
钱管事脸上最后一点虚伪的客气也消失了,声音沉冷如冰,每一个字都像裹着霜:“这位道友,报价已定,规矩不可废。若无相应资财交割,便是存心戏耍我万宝楼,后果……你当自知!”话语中的威胁,赤裸裸地砸了下来。几个气息格外雄浑的护卫,悄然向前踏出半步,封死了萧遥所有可能的退路,冰冷的铁血煞气扑面而来。
“聒噪。”
萧遥终于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目光掠过钱管事那张绷紧的脸,掠过那些杀气腾腾的护卫,最终扫过全场一张张或紧张、或戏谑、或等着看好戏的面孔。他撇了撇嘴,仿佛嫌弃这流程太过麻烦,耽误了他喝茶的时间。
然后,在无数道几乎要将他洞穿的目光注视下,他慢悠悠地抬起手,伸进了自己那件洗得发白、毫不起眼的旧道袍怀里。那动作,随意得如同街边小贩从油腻的围裙兜里掏出一个刚出炉的芝麻烧饼,毫无仪式感,更无半分对那“一亿五千万”应有的敬畏。
一阵悉悉索索的摸索。他甚至微微蹙了下眉,似乎那袋口有点紧,或是被什么杂物缠住了,显得颇不耐烦。这细节落入众人眼中,更是坐实了“装腔作势”的判断,不少人嘴角的讥诮弧度更大了。
终于,他手指勾住了什么,往外一带。
一个灰扑扑、毫不起眼、边角甚至磨损得起了毛边的旧储物袋,被他两根手指随意地捏着,暴露在璀璨的灵光灯下。
“嘶……”不知是谁倒抽了一口凉气,随即被更大的哄笑和鄙夷声淹没。
“就这?破布袋子?”
“哈哈,这就是能装一亿五千万的宝贝?”
“怕不是装满了石头来充数吧?死到临头还敢耍花样!”
那储物袋实在太旧,太普通,上面连一丝微弱的灵力波动都欠奉,扔在大街上恐怕连乞丐都懒得弯腰去捡。与这富丽堂皇、珍宝云集的万宝楼拍卖场,形成了最刺眼、最荒诞的对比。
萧遥却浑不在意那些几乎要将他淹没的嘲讽声浪。他甚至没多看那储物袋一眼,两根手指随意地捏着袋口,手腕就那么轻轻一抖。
如同丢弃一件真正的垃圾,如同拂去肩头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灰扑扑的储物袋划过一道毫无美感的弧线,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力道,朝着高台之上,那位脸色已然铁青的钱管事抛了过去。
“喏,”一个懒洋洋的、带着点鼻音的单音节词,从萧遥口中飘出,清晰地回荡在陡然安静了一瞬的拍卖场里。
“自己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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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极品灵石”山
灰扑扑的储物袋在空中翻滚,像一个拙劣的玩笑,牵动着所有人的视线。
钱管事心中鄙夷已如沸水翻腾。他活了上百年,执掌万宝楼拍卖场多年,什么样的奇珍异宝、巨富豪客没见过?眼前这破袋子,简直是把他和万宝楼的尊严按在地上摩擦!他甚至能感觉到来自天字一号包厢和几大势力方向投来的、带着审视意味的目光,那目光让他如芒在背。这个不知死活的小子,必须付出最惨烈的代价!
念头闪过,他强压着立刻下令将萧遥格杀当场的冲动,阴沉着脸,带着十二万分的不耐与轻蔑,伸手凌空一抓。
一股无形的吸力精准地攫住了那飞来的储物袋,将其稳稳摄入掌心。入手粗糙,布料低劣,还带着点灰尘的触感,更坐实了钱管事的判断——垃圾!他几乎要冷笑出声,准备立刻将这破袋子连同里面的“破烂”一起摔在地上,然后宣布将这狂徒拿下。
然而,流程终究是流程。万宝楼能屹立不倒,靠的便是这看似繁琐却滴水不漏的规矩。钱管事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滔天怒火,调动起一丝神识,带着一种如同检查茅坑石头的极度厌恶和不耐,朝着那破旧储物袋粗糙的袋口探去。
神识触入袋口禁制——那禁制弱得可怜,如同纸糊,一触即溃,更显寒酸。
下一瞬,钱管事脸上的所有表情——鄙夷、愤怒、不耐、阴沉——瞬间凝固!仿佛被一道无形的九天玄冰冻结!
他那双精明的绿豆小眼,在不到千分之一个刹那的时间里,猛地扩张到了极限!眼白瞬间被无数暴起的血丝爬满,眼球以一种极其恐怖的速度向外凸起,仿佛下一秒就要挣脱眼眶的束缚,弹射出来!
“呃……嗬……”一声短促、怪异、仿佛被无形大手扼住了喉咙的抽气声,从他剧烈起伏的胸膛里挤出。
他整个人如同遭受了五雷轰顶,浑身难以遏制地剧烈颤抖起来!那颤抖是如此猛烈,以至于他精心梳理的胡须都在疯狂抖动,托着储物袋的手更是抖得如同秋风中的残叶,几乎拿捏不住那个被他视为垃圾的破袋子!
脸上的血色在刹那间褪得干干净净,惨白如金纸。但这惨白只维持了不到一息,一股无法形容的、如同火山喷发般的狂潮般的红晕,猛地从他脖颈窜起,瞬间席卷了整个脸庞,甚至蔓延到了耳根!那是一种因极度震惊、狂喜、以及随之而来的巨大恐惧而导致的充血!
“管……管事?”旁边侍立的助手被钱管事这突如其来的恐怖变化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地想要上前搀扶。
钱管事却猛地一挥手,动作僵硬而狂躁,直接将助手推开数步。他死死攥着那个灰扑扑的储物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轻响,青筋在惨白又通红的皮肤下虬结暴凸,仿佛那不是储物袋,而是他溺水时唯一的救命稻草。
他的喉咙剧烈地滚动着,吞咽着根本不存在的唾液,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那凸出的、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手中的袋子,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贪婪、狂喜,以及一种近乎疯狂的难以置信!
“钱管事?”天字一号包厢里,那道冰冷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清晰可辨的疑惑。
这声疑问如同惊雷,劈开了钱管事脑中那一片混沌的、被巨大财富冲击得几乎要爆裂的狂潮。他猛地一个激灵,强行从那种灵魂出窍般的状态中拽回一丝清明。
不行!不能全倒出来!太多了!太惊人了!这消息一旦彻底暴露……后果不堪设想!
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他混乱的脑海。他猛地抬头,那双布满血丝、依旧残留着巨大震撼的眼睛扫过全场无数道充满好奇、惊疑、不耐的目光。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用尽毕生修为控制住颤抖的手臂。
他调动起一股精纯的灵力,小心翼翼地、如同对待世间最脆弱珍宝般,包裹住储物袋内部空间的一个角落——仅仅是微不足道的一个角落!
然后,他手臂猛地向外一挥!
哗啦啦——!!!
如同九天星河倾泻,如同亿万颗星辰同时点亮!
一片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纯粹到令人心悸的璀璨光芒,伴随着海啸般磅礴精纯、几乎凝成实质的天地灵气,轰然爆发!
光芒瞬间吞噬了展示台上一切原有的珠光宝气!那光芒是如此纯净,如此耀眼,仿佛蕴含着天地初开时的本源之光,将整个奢华拍卖场的每一个角落都映照得纤毫毕现,连最阴暗的角落阴影都被彻底驱散!无数悬浮的灵光灯在这纯粹的光辉下黯然失色,如同萤火之于皓月!
磅礴精纯的灵气如同无形的巨浪,瞬间席卷了整个拍卖场!每一个身处其中的人,都感觉全身毛孔瞬间张开,贪婪地呼吸着这浓郁得令人窒息的灵气,仿佛置身于传说中灵气化液的洞天福地!修为稍低者,甚至感觉停滞已久的瓶颈都隐隐有松动的迹象!
光芒的核心,在展示台上,赫然堆起了一座……小山!
一座由无数拳头大小、通体剔透无瑕、折射着七彩霞光的晶石堆砌而成的小山!每一块晶石都纯净得毫无杂质,内部仿佛有氤氲的灵雾在缓缓流淌、旋转,散发出动人心魄的生命韵律和浩瀚无边的能量波动!那光芒,那灵气,那蕴含的磅礴伟力,无一不在宣示着它们无可置疑的身份——
“嘶——!!!”
死寂!
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咙,全场陷入了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绝对的死寂!针落可闻!
紧接着,这死寂被无数个倒抽冷气的声音打破!那声音汇聚在一起,如同风暴来临前海潮的呜咽!
“极……极品灵石!全是极品灵石!!”一个苍老的声音带着撕裂般的尖叫,猛地从某个包厢中响起,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和颤抖。
“天哪!我的眼睛!这……这么多!堆积如山!!”另一个方向,一个中年修士失态地站了起来,手指哆嗦着指向展示台,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眼眶。
“怎么可能……这……这得有多少?!一亿五千万上品灵石……按百倍计,也要一百五十万极品灵石!这……这堆……虽然庞大,但好像……好像……”有人下意识地开始计算,声音因极度的震撼而断断续续。眼前这座“小山”的体积,换算成极品灵石的数量,似乎……刚刚好勉强够数?甚至……可能还略有超出?
但没人去细究那点数量上的差距!
因为价值!其蕴含的纯粹能量和稀缺性,其代表的恐怖购买力,早已远超那“一亿五千万上品灵石”的报价本身!
上品灵石固然珍贵,但极品灵石,那是传说中只存在于顶级灵脉核心、甚至只有上界才能稳定产出的战略级资源!是足以作为大型宗门护山大阵核心、顶级法宝驱动源、甚至冲击无上境界时关键依仗的至宝!其价值,岂是简单的兑换比例所能衡量?
一座由极品灵石堆成的山,就这样突兀地、蛮横地、带着碾碎一切质疑的气势,出现在所有人面前!它散发的光芒和灵气,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每一个人的心脏上,砸碎了他们所有的预判、所有的讥讽、所有的杀意!
拍卖场彻底沸腾了!惊呼声、尖叫声、难以置信的狂吼声如同山呼海啸,瞬间掀翻了穹顶!比之前看到九转还魂丹时,强烈了何止十倍!百倍!所有人都疯了!贪婪的目光如同实质的火焰,灼烧着展示台上那座光芒万丈的小山,也灼烧着台下那个依旧一脸懒散的始作俑者——萧遥。
钱管事站在那片璀璨光芒的边缘,身体依旧在微微颤抖,但脸上已只剩下一种近乎虚脱的狂喜和一种对巨大财富本能敬畏的苍白。他死死盯着那座“山”,仿佛看到了自己未来无上的权势和地位。
然而,在这片狂热的、几乎要失控的喧嚣中心,萧遥依旧只是懒懒地站着。他微微眯着眼,似乎也被那刺目的光芒晃得有些不舒服,抬手在额前搭了个凉棚,嘴角却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弯了一下,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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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鉴灵师的宣判
狂热的浪潮在拍卖场内汹涌澎湃,几乎要将理智彻底淹没。无数道赤红的、贪婪的目光死死盯在展示台上那座光芒四射的极品灵石小山上,粗重的喘息声此起彼伏。钱管事站在那令人窒息的光芒边缘,巨大的狂喜过后,一股更加深沉、更加冰凉的恐惧感,如同毒蛇般悄然缠上了他的心脏。
太多了!太惊人了!这财富庞大到足以让任何人疯狂!它出现的时机、方式,以及那个拿出它的人……都透着一种无法言喻的诡异!天上不会掉馅饼,万宝楼更经不起任何足以动摇根基的丑闻!
钱管事脸上的狂喜如同潮水般褪去,瞬间被一种极其凝重的铁青所取代。他猛地吸了一口那浓郁得几乎化不开的灵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悸动,眼神变得锐利如鹰隼。他必须确认!万无一失地确认!
“肃静!”他鼓足灵力,一声暴喝如同惊雷炸响,瞬间盖过了全场的喧嚣,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拍卖场内骤然一静,但无数双眼睛依旧灼热地盯着灵石山。
钱管事不再看台下,猛地转头,目光如电般射向拍卖台后方一道厚重的帘幕,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和凝重:“请……请白老!速来!最高权限!”
“白老?”这个名字仿佛带着某种魔力,瞬间让场内一些资历较老的修士脸色微变。
万宝楼首席鉴灵师,白鸿!传说中一双“鉴灵眼”能洞穿万宝真伪,经手过无数奇珍异宝,一生从未打过眼的老怪物!其地位超然,等闲拍卖根本不会惊动他。钱管事此刻竟然直接动用了“最高权限”召唤他!
事情……似乎没那么简单?一股莫名的不安感,开始在部分敏锐的修士心头滋生。
厚重的帘幕无声地向两边滑开。
一个身影缓缓踱步而出。须发皆白,梳理得一丝不苟,面容清癯,布满深刻的皱纹,如同古树的年轮。他穿着一身素净的灰色长袍,整个人气息内敛,仿佛与周遭的奢华格格不入。唯有那双眼睛,开阖之间,偶尔闪过的一丝精芒,锐利得仿佛能刺穿人心,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沧桑和绝对的权威。
正是白鸿。
他步履沉稳,走到展示台前,目光平静地扫过那座光芒万丈的灵石小山,脸上没有任何波澜,仿佛看到的只是一堆寻常石头。这份定力,让不少人心头凛然。
“管事。”白鸿的声音干涩而平缓,听不出情绪。
钱管事连忙上前一步,姿态放得极低,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紧张:“白老,劳烦您老法眼,鉴定此物!事关重大,务必……务必精准!”他指向那座灵石山,手指微微颤抖。
白鸿微微颔首,目光终于完全落在那堆璀璨的晶石上。他没有立刻动手,而是绕着展示台缓缓踱步,那双锐利的眼睛如同最精密的扫描法器,一寸寸地扫视着灵石的堆叠、光芒的流转、灵气的逸散形态。
整个拍卖场,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心脏提到了嗓子眼。无数道目光聚焦在白鸿身上,聚焦在他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虚妄的眼睛上。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难熬。空气沉重得如同凝固的水银,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天字一号包厢的帘幕缝隙后,那道目光也变得前所未有的专注。几大势力代表身体微微前倾,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
萧遥依旧懒散地站在台下风暴的中心,他甚至微微打了个哈欠,似乎对这漫长而紧张的鉴定过程感到有些无聊。
终于,白鸿停下了脚步。他缓缓抬起枯瘦却异常稳定的手,没有去碰触最顶端那些光芒最盛的灵石,反而伸向了灵石山底部一块光芒相对内敛、体积稍小的晶石。
一块极品灵石被他小心翼翼地拈在指尖。
他左手一翻,一面造型古朴、边缘铭刻着复杂玄奥符文的青铜圆镜凭空出现。镜面非金非玉,呈现出一种混沌的暗金色泽——鉴灵镜!
白鸿神情凝重无比,右手稳稳托着那块灵石,将其缓缓靠近鉴灵镜的镜面。
嗡——!
鉴灵镜镜面微微一颤,一圈柔和的、水波般的清光荡漾开来,将那块极品灵石完全笼罩。
所有人的心都跟着那清光猛地一跳!
白鸿眯起眼睛,瞳孔深处仿佛有无数细小的符文在飞速流转、组合、分析。他仔细地、一寸寸地观察着清光笼罩下灵石内部的变化,尤其是那些天然形成的、如同生命脉络般的细微纹路在镜光下的显影。
镜光流转,灵石内部的景象在鉴灵镜的混沌镜面上以一种玄奥的方式呈现。白鸿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刻刀,在灵石那看似完美无瑕的剔透晶体内部反复雕琢、审视。他看得极慢,极仔细,每一个细微的棱角转折,每一条天然形成的、如同血管般延伸的灵气脉络的走向、粗细、交汇处的自然过渡……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流逝。
忽然,白鸿的眉头极其细微地蹙了一下,快得如同错觉。他那枯瘦的右手食指,极其稳定地点向鉴灵镜镜面映照出的灵石核心区域某一点。指尖一点微不可察的灵力光芒渗入镜面。
镜面上的景象随之放大、聚焦!
核心处,在无数道天然灵纹汇聚的节点之下,本该是灵力最精纯、最凝练、如同心脏般搏动的区域……那影像却似乎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极其难以察觉的……不协调的凝滞感?仿佛水流在某个无形的障碍物前,极其短暂地停顿了亿万分之一刹那?
白鸿面无表情,不动声色地将这块灵石轻轻放下,仿佛只是随意地换了个位置。他的动作依旧沉稳,但那双阅尽沧桑的眼底深处,一丝极其凝重的阴霾悄然弥漫开来。
他再次伸手,这次选的是灵石山顶部一块光芒最为璀璨夺目、个头也最大的极品灵石。
左手鉴灵镜清光再次笼罩。
右手,一根通体银白、细如牛毛、尖端闪烁着一点幽蓝寒芒的探灵针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指间——万宝楼另一件压箱底的鉴灵秘宝!
白鸿的神情比之前更加专注,仿佛在进行一场关乎生死的手术。他屏住呼吸,将探灵针那幽蓝的针尖,以一种令人叹为观止的稳定和精准,极其缓慢地、轻轻点向手中那块极品灵石最核心、也是灵力波动最强烈的一点!
针尖触碰到剔透的晶体表面,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嗡——!
探灵针针体猛地发出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高频的震颤!那幽蓝的针尖光芒瞬间变得明灭不定,如同风中残烛!一股微弱却极其紊乱、如同无数细丝疯狂缠绕又瞬间崩断的灵力反馈,沿着探灵针清晰地传递到白鸿的手指,再传入他敏锐无比的感知!
白鸿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猛地收回探灵针,动作快如闪电!紧接着,他左手鉴灵镜清光大盛,镜面如同沸腾般剧烈波动起来,映照出那块灵石核心区域的景象——在探灵针的扰动下,那看似浑然一体、完美流转的灵力结构深处,竟浮现出一片极其细微、如同蛛网般蔓延的、后天强行弥合留下的……虚假的“骨架”痕迹!虽然转瞬即逝,在鉴灵镜的强力映照下却清晰无比!
假的!核心是空的!是人为伪造的灵力框架强行支撑起来的幻象!
白鸿的脸色,在鉴灵镜清光的映照下,瞬间变得难看无比!那是一种混合着巨大失望、被愚弄的愤怒、以及面对如此惊天骗局时产生的彻骨寒意!他握着探灵针和鉴灵镜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
他不再犹豫,动作快了几分,连续拿起展示台上不同位置、不同大小、光芒各异的极品灵石,或照以鉴灵镜,或点以探灵针,手法快得令人眼花缭乱,却又精准无比。
一块,两块,三块……
他检查的越多,脸色就越沉,眼中的寒意就越盛!那是一种山雨欲来、风暴将至的恐怖阴沉!仿佛有万载寒冰在他体内凝结。
全场死寂!落针可闻!所有人都被白鸿身上散发出的那股越来越沉重的、如同实质般的压抑气息所震慑,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钱管事的心已经沉到了谷底,脸色惨白如纸,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衣袍。完了……他脑中只剩下这两个字在疯狂回荡。
终于,白鸿停下了所有动作。
他缓缓放下手中最后一块被探灵针点过的灵石,仿佛放下千斤重担,又仿佛放下了一个足以将他一生声誉碾碎的耻辱。
他深吸一口气,那吸气声在死寂的大厅里显得格外刺耳。然后,他慢慢地、极其艰难地转过身,面向面如死灰的钱管事,再缓缓地扫过全场无数道紧张、期待、恐惧交织的目光。
他的嘴唇微微翕动,仿佛每一个字都需要耗费莫大的力气才能挤出喉咙。最终,一个干涩、沉重、如同锈铁摩擦般的声音,清晰地、一字一顿地响彻整个落针可闻的拍卖场:
“禀管事…”
声音不大,却像重锤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此批灵石…”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座依旧散发着璀璨光芒和磅礴灵气的“山”,眼神里充满了冰冷的、如同看待毒药般的厌恶。
“…灵力结构异常,内核空洞,纹路乃后天蚀刻…”
“虽能以假乱真,但…”
白鸿的声音猛地拔高,带着一种被彻底激怒的、宣判般的决绝和沉重,如同惊雷炸响:
“**全是…伪造品!无一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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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哗然!围困!
“什么?!假的?!”
白鸿那如同最终审判般的宣判余音尚在奢华的穹顶下回荡,短暂的、死一般的寂静只维持了不到一息,便被一个尖锐到变调的、充满了极致震惊和荒谬感的嘶吼声彻底撕裂!
如同一点火星坠入了滚沸的油锅!
轰——!!!
整个万宝楼拍卖场,瞬间被引爆!彻底炸开了锅!
“全是假的?!这……这怎么可能!那灵气……那光芒……”有人失魂落魄地喃喃,还沉浸在刚才那海啸般精纯灵气的冲击中无法自拔,思维被这惊天逆转冲击得一片混乱。
“胆大包天!丧心病狂!!”一个须发戟张的老者猛地拍案而起,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台下的萧遥,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嘶哑,“竟敢用假灵石!如此卑劣的伪造品!戏耍万宝楼!戏耍天下英雄!罪该万死!!”
“哈哈哈!我就说!一个无名小卒,哪来的一亿五千万!原来是空手套白狼!找死!!”幸灾乐祸的狂笑声刺耳地响起。
“杀了他!将他挫骨扬灰!!”
“万宝楼威严不容亵渎!此贼当诛九族!”
愤怒的咆哮、难以置信的惊呼、恶毒的咒骂、刺耳的嘲笑、亢奋的煽动……各种声浪如同决堤的洪流,又像是无数头被激怒的凶兽在同时嘶吼!巨大的声浪混合着被欺骗的狂怒、看热闹的兴奋、以及想要撇清关系的急切,疯狂地冲击着拍卖场的四壁和坚固的防护阵法,整个空间都在嗡嗡作响,仿佛随时会被这狂暴的声浪彻底掀翻!
“锵!锵!锵!锵——!!!”
刺耳密集的金铁交鸣声如同暴雨骤降,瞬间压过了部分喧嚣!
高台四周,拍卖场所有角落,早已蓄势待发的万宝楼护卫们,在钱管事那一声凄厉暴喝之前,已然如同最精密的杀戮机器般瞬间启动!
寒光爆闪!刀光如雪!剑芒似电!沉重的战斧、狰狞的长矛……无数冰冷的兵刃瞬间出鞘,森然的杀气如同实质的寒潮,轰然爆发,席卷全场!整个拍卖场的地面、墙壁、廊柱之上,原本隐没的繁复阵纹骤然亮起刺目的光芒,无数道灵能锁链纵横交错,瞬间将所有的门窗、通道、乃至通风口都彻底封锁!一层厚实的光幕如同倒扣的巨碗,将整个空间死死罩住!
绝杀之阵!瓮中捉鳖!
十几道散发着强横气息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不同方位扑出,快如闪电!磅礴的灵力威压如同山岳般层层叠加,带着冰冷的杀意,瞬间将拍卖台下方那片区域彻底锁定、覆盖、挤压!空气都仿佛凝固成了钢铁!
风暴的正中心,只剩下那道灰色的、孤零零的身影——萧遥。
“好你个狂徒!不知死活的东西!”钱管事站在高台边缘,脸色由铁青转为一种极致的、近乎癫狂的酱紫色,他双目赤红,眼球暴突,额头青筋如同扭曲的蚯蚓疯狂跳动,指着被重重围困、气息锁定的萧遥,声音因为极致的暴怒和恐惧(对万宝楼追责的恐惧)而尖锐到破音,如同夜枭啼哭:
“竟敢用假灵石搅乱拍卖!坏我万宝楼千年声誉!给我拿下!就地格杀!生死勿论——!!!”
最后四个字,如同丧钟敲响,带着血腥的韵律!
“拿下!”
“格杀!”
护卫们齐声怒吼,声震屋瓦!距离萧遥最近的数名气息最为凶悍的护卫,已然化作数道残影,裹挟着撕裂空气的厉啸,刀光剑影如同死亡的罗网,朝着中心那渺小的身影当头罩下!灵力激荡,杀机盈野!
与此同时,天字一号包厢的帘幕无声掀起一角,一道穿着华贵紫袍的身影缓缓站起,冷漠的目光如同万载玄冰,俯视着下方,如同在看一只即将被碾死的蝼蚁。其他几大势力代表也纷纷起身,或冷笑,或摇头,或面无表情,但眼神无一例外,都冰冷地锁定了萧遥。
风暴的中心,死亡罗网已然降临。
萧遥却依旧只是静静地站着。
漫天刀光剑影映在他漆黑的瞳孔里,狂暴的杀气吹拂着他额前的碎发,几缕发丝飘起。
就在那致命的攻击即将临体的千钧一发之际,他那只一直随意垂在身侧的手,终于动了。
动作依旧带着他特有的那种慢条斯理的懒散。
那只手,轻轻地、无比自然地抬了起来,抚向了怀中。
那里,藏着一个同样灰扑扑、同样不起眼、甚至显得有些笨拙的——
旧茶壶。
粗糙的陶质触感从指尖传来。
就在他的指尖触碰到那冰冷壶身的一刹那,他那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嘴角的肌肉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一抹难以察觉的、冰冷而嘲弄的弧度。
如同暗夜中悄然绽放的、淬毒的罂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