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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城“醉仙居”的喧嚣被甩在身后,喧嚣的市声渐渐被甩在身后,只剩下车轮碾过青石板路的辘辘声和清脆的马蹄声。萧遥斜倚在车厢内,闭目养神,仿佛刚刚那场价值不菲的交易只是随手拂去一粒尘埃。几件被金镶玉视若珍宝的“垃圾”,换来了一座小山般光晕流转的上品灵石,以及整整三坛据说能醉倒元婴修士的“醉千秋”——此刻那浓郁醇厚、勾人心魄的酒香正丝丝缕缕地从储物戒里顽强地钻出来,弥漫在不算宽敞的车厢里。

“咕咚。”一声清晰的吞咽声打破了宁静。白灵儿小巧的鼻子用力翕动着,眼睛亮得惊人,像只馋极了的小猫,直勾勾地盯着萧遥手指上那枚古朴的储物戒。她怀里的小火狐更是急得吱吱叫唤,小爪子徒劳地朝着香气的源头虚空抓挠。

“师叔~”白灵儿的声音拖得又软又长,带着十二分的讨好,身子不自觉地就往萧遥那边蹭,“这酒…它是不是自己闷在戒指里太可怜了?闻着都替它憋屈!”

对面的凌清雪微微蹙眉,清冷的眸光扫过白灵儿,带着一丝无声的警告。她依旧坐得笔直,膝上横放着那柄寒气森森的长剑,整个人如同冰雕玉琢,隔绝着外界的喧闹与酒香。车厢内泾渭分明,一边是懒散醉意,一边是冰封沉静,中间夹着个馋虫上脑、蠢蠢欲动的白灵儿。

萧遥眼皮都懒得抬,手指在储物戒上轻轻一拂,酒香瞬间收敛得无影无踪。“小狐狸,再聒噪,下次连酒味都没得闻。”声音懒洋洋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终结感。

白灵儿小脸一垮,委屈巴巴地缩回角落,抱着小火狐小声嘀咕:“小气师叔!喝一口又不会少块肉…”

就在这时,马车猛地一顿,停了下来。外面传来车夫略带紧张的声音:“仙…仙师,前面有人拦路!”

凌清雪眼神瞬间锐利如剑,搭在剑柄上的手指微微收紧。白灵儿也立刻收起了嬉闹,警惕地扒开车窗帘子一角向外窥探。

只见官道中央,一人一戟,如山岳般矗立。战红缨!她身上那件暗红色的劲装还带着与萧遥交手后的磨损痕迹,有些地方甚至渗出了点点暗红,显然伤势并未痊愈。然而她的脊背挺得笔直,手中那杆沉重的大戟斜指地面,戟刃在初升的阳光下反射出森冷的光。她脸上带着长途奔袭后的风尘仆仆,嘴唇甚至有些干裂,但那双眼睛却燃烧着比烈日更炽烈的战意,牢牢锁定着车厢的方向。汗水浸湿了她的鬓角,顺着坚毅的下颌线滑落,砸在干燥的尘土里,洇开小小的深色斑点。

车厢帘子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随意撩开,萧遥那张带着点宿醉般慵懒的脸露了出来。他看着路中央那个执拗的身影,眉头习惯性地拧起,形成一个深深的“川”字。

“啧。”一声轻啧,包含了无尽的麻烦意味。

战红缨不等他开口,手中大戟“咚”地一声重重顿在地上,激起一圈尘土。她的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带着长途奔波的沙哑,却斩钉截铁,不容置疑:“我来了!沙包费,记着!下次,定要你出全力!”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膛里迸发出来的火星,灼热滚烫。

萧遥看着她干裂的嘴唇和眼中那簇永不熄灭的火苗,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最终化作一声认命般的叹息:“…行吧。上车。挡道了。”语气随意得像是在招呼一个搭顺风车的路人甲。

战红缨也不废话,大步流星地走到车旁,单手提起那杆沉重的大戟,如同拎起一根稻草,利落地翻身跃上车辕,挤进了已经不算宽敞的车厢。沉重的戟杆擦着车厢壁发出沉闷的刮擦声,一股浓烈的汗味、尘土味和未散尽的铁血气息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霸道地驱散了最后一丝残留的醉人酒香。

白灵儿下意识地往凌清雪那边缩了缩,小手在鼻子前扇了扇,小声抱怨:“哇…好重的汗味!还有铁锈味…”

战红缨恍若未闻,目光如电,扫过车厢内三人,最终落在萧遥身上,仿佛在无声地宣告:这个沙包,她当定了!凌清雪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便重新垂下眼帘,仿佛多了一个人并未改变什么。车厢内的气氛变得更加微妙,慵懒、清冷、活泼、战意,四种截然不同的气场相互碰撞挤压,空气都似乎粘稠了几分。

萧遥重新闭上眼,仿佛一切纷扰都与他无关,只是淡淡地吐出一个地名:“幽骸古境。赶路。”

车轮再次滚动,官道延伸向远方起伏的山峦。车厢里,白灵儿试图打破沉默,叽叽喳喳地讲起在仙城听到的趣闻轶事,声音清脆得像林间小鸟。从城东王掌柜家的灵猫偷吃了隔壁李丹师的驻颜丹结果炸了一身焦黑毛,讲到城南广场上两个修士为争一块据说蕴含上古剑意的破石头打得头破血流,最后被巡逻的城卫队一起丢进了禁闭室…她讲得眉飞色舞,手脚并用。

战红缨盘膝而坐,大戟横放膝头,双目微阖,如同入定的老僧。白灵儿的声音仿佛只是拂过山岩的风,她巍然不动,周身气血却如大江大河般在体内奔涌,发出低沉而规律的嗡鸣。她在复盘,在推演,与萧遥那一战中每一个被点破的破绽——“力过七分,留三分转圜”、“下盘虚浮”——都在她强悍的意志驱动下被反复锤炼。每一次气血运转到腿部经脉,都刻意地沉凝三分,试图将那虚浮的根基建得更牢。那专注的姿态,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凌清雪则像是车厢里的一抹月光,清冷寂然。她偶尔抬眼看向窗外飞掠而过的景色,目光悠远,仿佛穿透了层叠山峦,落向某个不为人知的所在。当白灵儿提到“欺天阵”三个字时,她那平静如深潭的眼眸深处,似乎有极细微的涟漪荡开,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波动掠过,快得如同错觉,随即又恢复了亘古的冰封。她的手指,在冰冷的剑鞘上,无意识地轻轻摩挲了一下。

萧遥看似在打盹,呼吸均匀悠长。然而,当战红缨体内气血奔涌到某个关键节点,试图强行冲开一处滞涩时,他紧闭的嘴唇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一缕细若游丝、近乎无形的气劲悄然弹出,精准地撞在战红缨腰眼某个不起眼的窍穴上。

“呃!”战红缨闷哼一声,身体剧震,强行凝聚的气血骤然溃散,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她猛地睁开眼,锐利的目光如刀子般刺向萧遥。

萧遥依旧闭着眼,仿佛刚才只是翻了个身,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像是在说梦话:“…蛮牛…岔了气,等着变死牛?”

战红缨脸色变幻,惊疑、恼怒,最终化为一丝难以言喻的震动。她死死盯了萧遥几息,眼神复杂至极,最终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再次闭上眼。这一次,她周身的嗡鸣声明显低缓下来,多了几分谨慎和探究的意味,不再是一味地狂暴冲击。

白灵儿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后面半截关于“城西新开张的灵食铺子限量点心”的话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大眼睛眨巴着,看看闭目的萧遥,又看看脸色紧绷的战红缨,最后求助似的望向凌清雪。凌清雪只是对她微微摇了下头,示意噤声。车厢内只剩下车轮滚动声、马蹄声,以及战红缨那变得低沉而隐忍的气血运行声,气氛沉凝得有些压抑。

数日后,官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崎岖难行的山间野径。林木变得异常高大浓密,枝叶遮天蔽日,投下大片浓重的阴影。空气潮湿阴冷,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若有似无的腐败气息。鸟兽的鸣叫也稀疏了许多,四周一片死寂,只有风吹过林梢发出的呜咽声,如同鬼哭。

“吁——!”

车夫猛地勒紧缰绳,拉车的两匹健壮灵驹不安地刨着蹄子,喷着响鼻,眼中流露出明显的惧意,任凭车夫如何催促,死活不肯再往前一步。

“仙师!前面…前面真走不了了!这马受不住!”车夫的声音带着颤抖,脸色发白地看着前方那片越发阴森、光线难以透入的密林。

萧遥第一个钻出车厢,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骨头节发出一阵轻微的噼啪声。他抬眼望去,前方山势陡然险恶,怪石嶙峋如巨兽獠牙,黑沉沉的原始古林如同择人而噬的墨绿深渊。那股腐朽和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比在车厢里感受到的强烈十倍不止。天空灰蒙蒙的,阳光被彻底阻隔。

“行,就到这吧。”萧遥挥挥手,丢给车夫一小袋灵石,“回去路上小心点,这地界儿,不太平。”

车夫如蒙大赦,连声道谢,忙不迭地调转马头,鞭子甩得噼啪作响,马车几乎是逃也似的向来路奔去,很快消失在蜿蜒的山道拐角。

剩下四人站在阴冷的山风里。凌清雪白衣胜雪,在晦暗的环境中异常醒目,清冷的气质与周遭的阴森格格不入。白灵儿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小火狐,小家伙也炸起了毛,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呜声,警惕地盯着密林深处。战红缨握紧了手中的大戟,戟尖斜指地面,周身战意升腾,仿佛一柄出鞘的凶兵,非但不惧,反而有种跃跃欲试的兴奋。

就在这时,侧面一片稀疏的灌木丛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凌清雪眼神一凝,剑柄微转。战红缨大戟瞬间抬起,指向声源,杀气凛然。

“别紧张,自己人!”一个略显油滑的声音响起,带着商贾特有的圆润腔调。

只见一个身材微胖、穿着“金满堂”制式锦袍的中年男子拨开灌木,笑嘻嘻地走了出来。他面皮白净,留着两撇精心打理的小胡子,一双眼睛滴溜溜转着,透着商人的精明和圆滑。他身后还跟着两个沉默寡言、气息凝练的护卫,显然是负责押运的。

“小的金不换,奉我家掌舵之命,在此恭候圣尊。”胖掌柜金不换对着萧遥深深一揖,笑容可掬,“掌舵怕圣尊初探险地,或有短缺,特命小的送来些‘小玩意儿’,以备不时之需。”他刻意加重了“小玩意儿”三个字。

他身后一名护卫立刻上前一步,双手捧上一个精致的、布满细密防护符文的玉匣。

萧遥随意地接过,指尖在玉匣表面某个不起眼的凸起上轻轻一按。“咔哒”一声轻响,匣盖弹开。没有珠光宝气,映入眼帘的是整整齐齐码放着的三叠符箓。

第一叠,赤红如血,薄如蝉翼,每一张符纸上都流淌着岩浆般灼热暴烈的气息,符胆处勾勒着复杂到令人目眩的爆裂符文——高阶火系攻击符“焚天狱炎符”,足以将金丹修士瞬间化作飞灰。

第二叠,幽蓝深邃,质地如同玄冰,散发着极致的寒意,让周围的温度都骤然下降了几分——高阶冰系控制符“玄冥冰魄符”,一旦激发,冰封百丈,冻结灵力。

第三叠,则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半透明灰色,符纸上的纹路扭曲不定,仿佛能吞噬光线——高阶空间干扰符“乱空符”,用于扰乱封锁、制造脱身间隙的顶级货色。

每一叠,都至少有十张!这哪里是什么“小玩意儿”,分明是金镶玉砸下的重注!是足以让一个中型宗门倾家荡产的战略级储备!如此豪奢的手笔,无声地彰显着金满堂的恐怖底蕴和对萧遥此行的高度重视(或者说投资)。

白灵儿看得小嘴微张,眼睛瞪得溜圆,小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储物袋,仿佛里面那点可怜的家当在这些符箓面前瞬间变成了路边的石子。就连战红缨的目光也被那叠“焚天狱炎符”吸引了一瞬,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毁灭性能量,她握戟的手更紧了些。凌清雪的目光在那叠“玄冥冰魄符”上停留了片刻,清冷的眼底也掠过一丝极淡的波动。

萧遥只是随意地扫了一眼,脸上连一丝惊讶都欠奉,仿佛看到的真是几块破布头。他随手合上玉匣,如同丢垃圾般将其塞进自己的储物戒,和那三坛“醉千秋”作伴去了。

“嗯,东西送到了?”他抬了抬眼皮,看向金不换,“还有事?”

金不换脸上的笑容依旧灿烂,搓着手道:“圣尊明鉴!掌舵还有一句口信:古境凶险,诡谲莫测,圣尊虽神通盖世,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尤其是那‘欺天阵’残图的消息,来得蹊跷,恐是有人故意放出,意在搅混池水,或…驱虎吞狼。请圣尊务必留心背后暗手,莫要着了道。若有所需,金满堂在古境外的‘听风驿’备有据点,圣尊尽可差遣。”

驱虎吞狼?萧遥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似笑非笑。他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告诉金掌舵,她的‘垃圾’,我收下了。至于别的,”他顿了一下,目光投向那片越来越阴森、仿佛弥漫着不祥灰雾的前方,“…走着瞧吧。”

金不换任务完成,如释重负,再次恭敬行礼,带着两名护卫迅速退入山林,消失不见。

少了车马和外人,山林间的死寂感更加浓重。脚下是厚厚的、散发着霉烂气味的腐殖层,踩上去软绵绵的,无声无息。高大的古木扭曲盘结,树皮呈现一种病态的灰黑色,上面爬满了湿滑黏腻的深绿色苔藓。奇形怪状的藤蔓如同巨蟒般垂落缠绕,遮蔽视野。光线被层层叠叠的枝叶切割得支离破碎,投下诡异晃动的光斑。空气中那股腐朽的气息越发浓郁,还混杂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淡淡的腥甜味。

“师叔…这里感觉好怪啊,”白灵儿紧紧挨着凌清雪,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我的小火说它很不舒服…”她怀里的小火狐不安地扭动着,赤红的皮毛隐隐有灵光流转,似乎在抵抗着什么无形的侵蚀。

“煞气。”凌清雪清冷的声音响起,言简意赅。她周身泛起一层极其淡薄的冰蓝色光晕,将那些试图侵染过来的无形阴冷气息隔绝在外。

战红缨冷哼一声,周身气血轰然勃发,如同一个燃烧的小火炉,赤红的罡气在体表隐隐流转,将靠近的灰暗气息直接蒸腾驱散。她的目光锐利如鹰隼,不断扫视着四周扭曲的树干和昏暗的角落,大戟始终保持着随时可以爆发出致命一击的姿态。

萧遥走在最前面,步伐依旧是不紧不慢的闲适,仿佛在自家后花园散步。他既没有撑起灵力护罩,也没有刻意催动气血,那些足以让寻常修士心神不宁、灵力迟滞的阴寒煞气,在靠近他身体三尺范围内,便如同泥牛入海,悄无声息地湮灭消散了。他甚至还饶有兴致地停下脚步,随手从一棵朽烂大半、爬满鬼脸般菌斑的古树上掰下了一块朽木。

那朽木在他手中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断面呈现出一种令人作呕的、混合着黑、绿、灰的污浊颜色,仿佛沉淀了无数岁月的怨毒。

“啧,连木头都腌入味了。”萧遥随手将那朽木丢开,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那朽木落地时,竟发出轻微的“嗤嗤”声,接触到的几片枯叶迅速变得焦黑蜷曲,仿佛被强酸腐蚀。

这无声的一幕,比任何警告都更直观。白灵儿下意识地又往凌清雪身边缩了缩,小脸有些发白。

越往里深入,地势越发崎岖。巨大的、布满孔洞的苍白兽骨半埋在腐叶中,空洞的眼窝森然望天。扭曲的怪石嶙峋,形状狰狞,如同无数挣扎的恶鬼被瞬间石化。光线几乎完全消失,四周陷入一种粘稠的、令人窒息的昏暗。空气中那股腥甜味越来越浓,还夹杂着一种铁锈般的、若有似无的血腥气。

“小心!”一直沉默警惕的战红缨突然厉喝出声,手中大戟爆发出刺目的红光,如同烧红的烙铁,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猛地向右前方一处看似平静、覆盖着厚厚腐叶的洼地劈去!

“吼——!”

戟锋未至,那洼地中腐叶轰然炸开!一头形似巨蜥、浑身覆盖着暗绿色脓疱状鳞片、口中流淌着腥臭涎水的丑陋凶兽猛地扑出!它双眼血红,闪烁着疯狂的嗜血光芒,粗壮的尾巴带着破空之声狠狠扫向战红缨!

正是萧遥掰下朽木的那棵怪树附近的洼地!

“嘭!”

战红缨反应快如闪电,大戟变劈为格,赤红的戟杆与那布满脓疱的粗壮兽尾狠狠撞在一起!沉闷的撞击声如同擂鼓!战红缨闷哼一声,脚下坚实的地面竟被震得碎裂开来,硬生生犁出两道浅沟!那凶兽也被巨大的反震力掀得一个趔趄,发出更加暴怒的嘶吼。

“碧磷腐蜥!小心它的毒涎和鳞片上的毒气!”白灵儿惊呼出声,手中法诀一引,一道赤红的火线如同灵蛇般射出,直扑凶兽的头部!这是她最拿手的“炎阳指”,火焰纯正刚猛。

然而,那火线撞在碧磷腐蜥布满粘液的暗绿色鳞片上,竟发出“滋滋”的声响,如同冷水浇在热油上,火光迅速黯淡,仅仅烧焦了极小一片鳞片,便被那层滑腻恶心的粘液和蒸腾起的淡淡绿色毒气所阻隔、中和!凶兽吃痛,更加狂暴,粗壮的后肢猛地蹬地,庞大的身躯带起一股腥风,再次扑向战红缨,布满利齿的血盆大口张开,一蓬浓稠的、散发着恶臭的墨绿色毒涎如同箭矢般喷溅而出!覆盖范围极广!

战红缨瞳孔微缩,大戟舞动如轮,赤红罡气暴涨,试图将那毒涎震散。但毒涎极其粘稠,腐蚀性极强,溅射在罡气上竟发出“嗤嗤”的侵蚀声,罡气光焰肉眼可见地黯淡下去!

就在此时,一道清冷如月华的剑气无声无息地切入!

凌清雪动了!她身形如幻,在原地留下一道淡淡的残影,真身已鬼魅般出现在碧磷腐蜥的侧后方。手中长剑并未出鞘,仅仅是以包裹着浓烈寒冰剑罡的剑鞘末端,精准无比地点在凶兽脊背中央一块颜色略深的鳞片交接处!

“嗤——!”

极致的寒意瞬间爆发!那一点接触之处,冰蓝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蔓延!坚韧的暗绿色鳞片在绝对低温下变得脆弱不堪,发出细微的碎裂声。碧磷腐蜥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嚎,扑向战红缨的动作瞬间僵硬、迟缓!它背上被点中的区域,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不断蔓延的坚冰,寒气甚至侵入了它的内脏!

战红缨压力骤减,眼中厉色一闪,岂会放过这绝佳战机?她发出一声清越的长啸,全身力量灌注于双臂,沉重的玄铁大戟爆发出刺破昏暗的烈阳红光!

“破军!”

大戟不再是简单的劈砍,而是凝聚了无坚不摧意志的突刺!戟尖精准无比地刺入碧磷腐蜥因剧痛和僵硬而微微张开的、布满利齿的巨口深处!

噗嗤!

戟尖带着凝聚到极点的罡气,毫无阻碍地贯穿了凶兽相对脆弱的口腔上颚,深深扎入其脑髓!狂暴的罡气在颅内轰然炸开!

碧磷腐蜥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血红的兽瞳瞬间失去所有光彩。那令人作呕的墨绿色毒涎还挂在嘴角,庞大的身躯晃了晃,轰然倒地,震得地面落叶纷飞。粘稠的、混杂着脑浆的污血从它口鼻和脑后巨大的创口汩汩涌出,腥臭扑鼻。

战红缨手腕一抖,拔出大戟,带出一溜红白相间的污秽。她拄戟而立,胸口微微起伏,额角有汗珠滑落,但眼神却更加明亮锐利。刚才那一戟,无论是时机的把握还是力量的凝聚爆发,都比之前与萧遥对战时更显老辣沉稳,下盘也沉凝如山。她下意识地看向萧遥的方向,像是在无声地展示:看,我在进步!

萧遥却只是懒洋洋地抱着胳膊,靠在一棵扭曲的怪树上,点评道:“还行,知道打要害了。就是这罡气爆得还是有点散,浪费了三成力。”他抬了抬下巴,示意那还在微微抽搐的兽尸,“好东西别浪费,丫头,那几颗毒牙和背脊上那几块没被冻坏的硬鳞,还有点用。剥下来,回头能换几块灵石买糖吃。”

白灵儿看着那狰狞恶心的兽尸,小脸皱成一团:“啊?师叔…这…这也太恶心了吧?”

“想要零嘴就自己动手。”萧遥眼皮都不抬。

白灵儿看看兽尸,又看看自己空瘪的储物袋,想象着新开的点心铺子那诱人的香气,最终一咬牙,一跺脚,从储物袋里摸出一把小巧的、闪着寒光的剥皮匕首,脸上带着英勇就义般的悲壮表情:“为了桃花酥!我…我拼了!”她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恶心的脓疱和粘液,捏着鼻子凑了上去。小火狐在她脚边焦躁地转着圈,似乎对那兽尸极其厌恶。

凌清雪早已收剑回身,静静地站在一旁,仿佛刚才那精准致命的一击与她无关。她体表那层淡薄的冰蓝光晕缓缓收敛,目光投向更深处那翻涌的灰雾,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战红缨则走到兽尸旁,无视那污秽,俯身仔细查看碧磷腐蜥背脊上被凌清雪剑鞘点中的位置,看着那碎裂的鳞片和深入骨髓的冰霜痕迹,又摸了摸自己大戟刺入的创口,眉头微锁,似乎在对比着两种不同力量造成的伤害效果,眼中若有所思。

萧遥的目光也越过她们,投向幽暗的前方。翻腾的灰雾如同活物般蠕动,将山峦的轮廓吞噬得模糊不清,只能隐约看到一片巨大、陡峭、令人望而生畏的阴影轮廓,如同亘古巨兽匍匐的脊背,横亘在前方。灰雾深处,似乎有无数影影绰绰的轮廓在晃动,分不清是扭曲的怪树,还是蛰伏的凶物,抑或是…其他什么东西。一种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压迫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正无声无息地从那灰雾深处弥漫出来,越来越清晰。

空气中那股铁锈般的血腥味,陡然浓烈了数倍。隐隐约约,似乎还有极其细微、若有若无的…咀嚼声?

他嘴角那抹惯常的懒散弧度,微微加深了些许,眼底深处,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沉静。

“走吧。”他率先迈步,踏入了那片翻涌不息的、仿佛隔绝了生与死的灰雾边缘,身影瞬间被浓重的灰暗吞没了一半。

凌清雪毫不犹豫地跟上,白衣在灰雾中如同一盏引路的孤灯。白灵儿手忙脚乱地将剥下的最后一块硬鳞塞进储物袋,也顾不得擦手,赶紧拉着小火狐追了上去。战红缨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腾的思绪和战意,紧握大戟,最后一个踏入那片令人不安的灰雾。

灰雾粘稠冰冷,隔绝了视线,也屏蔽了大部分声音,只留下自己压抑的呼吸和心跳。脚下的路变得模糊不清,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未知的深渊边缘。浓重的血腥味和腐朽气息交织在一起,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

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前方的灰雾似乎稍微淡薄了一些。隐约可见,他们正行走在一道巨大的、如同被天神巨斧劈开的悬崖边缘。脚下是深不见底、翻滚着更浓黑雾的深渊,罡风如刀,发出凄厉的呜咽。

而就在悬崖对面,那片更加浓重、仿佛凝固的铅灰色雾海深处,一片庞大得超乎想象、散发着无尽苍凉与死寂气息的阴影轮廓,终于撕开了灰雾,露出了它狰狞的一角——

扭曲、断裂、布满巨大爪痕和腐蚀痕迹的黑色石柱,如同巨兽折断的肋骨,刺破灰雾,指向死气沉沉的铅灰色天空。残破的、布满诡异暗红色纹路的巨大石质拱门框架,歪斜地耸立在悬崖尽头,如同通往地狱的巨口。拱门之后,是无数倒塌倾颓、如同巨兽尸骸般的建筑黑影,层层叠叠,一直延伸到视线的尽头,被更浓的灰雾吞噬。

死寂、苍凉、宏大…以及一种沉淀了万古岁月的、令人灵魂都为之颤栗的凶煞之气,如同实质的海啸,隔着深渊扑面而来!

幽骸古境!到了!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悬崖边一块被灰雾半掩的嶙峋怪石旁,一片刺目的猩红猛地攫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那是一具尸体。或者说,半具。

下半身已经不知所踪,断裂处的血肉模糊不堪,露出森白的骨茬和撕裂的筋络,仿佛被什么恐怖巨力硬生生扯断。残存的半截身躯穿着制式统一的青色劲装,但此刻已被污血和某种粘稠的、墨绿色的液体浸透,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混合色彩。尸体趴伏着,一只手向前伸出,五指死死扣进冰冷坚硬的岩石缝隙里,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扭曲发白,仿佛在生命最后一刻还在徒劳地想要抓住什么,或者爬向某个方向。

浓烈的血腥味和一种难以形容的、令人作呕的酸腐恶臭,正是从这具残尸上散发出来,混合在阴冷的雾气里,钻入每个人的鼻腔。

白灵儿脸色煞白,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死死捂住了嘴才没当场吐出来。凌清雪的目光在那残破的青衣和尸体扭曲的姿态上停留了一瞬,清冷的眸底掠过一丝寒芒。战红缨握戟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眼神锐利如刀,扫视着尸体周围的地面和浓雾深处,全身肌肉紧绷,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

萧遥的脚步停在了残尸几步之外。他脸上那点残余的懒散终于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他蹲下身,没有去碰触尸体,目光却如同最精密的探针,一寸寸扫过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浸染衣袍的墨绿色粘液、以及尸体身下那片被污血和粘液浸透、呈现出诡异腐蚀痕迹的岩石。

“断口撕裂…有啃噬的痕迹…还有…强酸腐蚀?”他低声自语,指尖隔空对着尸体断裂的腰部附近虚空一点,一缕极其细微的清风卷起,拂开粘稠的血污和墨绿粘液,露出了腰带上一个被染成暗红色的、半个巴掌大小的特殊皮囊。

皮囊的系绳被扯断了,里面的东西似乎被掏空了。但在皮囊的角落,一点极其微弱的、几乎被污秽完全掩盖的奇特银光,顽强地闪烁着。

萧遥的眼神,在看到那点微弱银光的瞬间,骤然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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