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旋涡在眼前旋转、塌缩,发出低沉而令人心悸的嗡鸣,像一头饥饿巨兽张开的咽喉。裂谷深处狂暴的水晶能量被它贪婪地吞噬、搅碎,形成一片扭曲的光影地带。紫红色的异界天穹下,这通往未知归途的入口,散发着不祥的诱惑。
“准备好了?”萧遥的声音低沉,罕见地没有半分玩笑意味。他站在最前方,背影挺直如枪,直面那吞噬一切的旋涡。残破的青衫在能量乱流中猎猎作响,欺天石悬浮在他胸前,七彩霞光流转,勉强撑开一层薄而坚韧的光膜,将三人笼罩其中。光膜之外,细密的黑色空间裂纹如同蛛网般蔓延、又湮灭。
凌清雪面色依旧清冷,但眼底深处沉淀着异界法则带来的幽邃微光。她指尖无意识地在古朴剑鞘上划过,无形的剑意引而不发,护持己身,也隐隐与萧遥撑开的光膜产生微妙的共振。战红缨则如同绷紧的弓弦,周身气血熔炉般轰鸣,暗金色的战纹在皮肤下若隐若现。她紧紧攥着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目光灼灼地盯着那旋涡,像是要将其灼穿一个洞来。
“走!”萧遥低喝一声,不再犹豫,一步踏入!
不是空间传送阵的平稳挪移,而是被一股狂暴的、沛莫能御的巨力狠狠拽入!瞬间的天旋地转足以让凡俗神魂崩碎。冰冷、死寂、狂暴,无数种混乱的感觉如同亿万根冰针,穿透欺天石的光膜,狠狠扎进身体和灵魂深处。眼前不再是景象,而是光与暗的疯狂撕扯、扭曲、破碎、重组!尖锐的嘶鸣和沉闷的挤压声充斥耳膜,仿佛置身于正在崩塌的宇宙核心。
萧遥闷哼一声,脸色瞬间苍白如纸。他双手结印,十指翻飞如幻影,体内那浩瀚却时刻被天道诅咒的力量如同开闸的洪流,疯狂涌入欺天石。七彩霞光暴涨,艰难地抵御着四面八方涌来的空间乱流撕扯之力。每一次冲击,光膜都剧烈地凹陷、变形,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萧遥的身体随之震颤,嘴角无法控制地溢出一缕殷红,又被狂暴的乱流瞬间卷走,不留痕迹。
“稳住!”战红缨的怒吼在乱流轰鸣中显得微不可闻,但她那熔炉般的气血之力却陡然炸开!暗金光芒如同实质的战甲覆盖全身,她双臂交叉护在身前,整个人如同在惊涛骇浪中逆流而上的礁石,主动分担着来自前方的巨大压力。每一次空间乱流的拍打撞击在她身上,都发出沉闷的金铁交鸣之声,她脚下的虚空仿佛都在呻吟、碎裂。
凌清雪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双眸紧闭,长长的睫毛在能量风暴中微微颤动。识海中,那柄无形的心剑嗡嗡鸣响,散发出奇异的韵律。这韵律并非对抗,而是尝试着理解、抚平、引导。她捕捉着乱流中蕴含的、与异界水晶法则隐隐相关的破碎轨迹,心剑的锋芒在虚无中无声划过,每一次精准的“切割”,都恰好点在光膜承受力即将崩溃的薄弱节点之前,如同最高明的一生在血管即将破裂的前一刻进行缝合。她分担的不是力量,是技巧,是洞察,是那千钧一发之际的微妙平衡。
“小心左侧!”凌清雪清冷的声音骤然在两人神魂中响起。
话音未落,一道肉眼可见的、由纯粹空间碎片组成的“暗流之刃”无声无息地横切而来!速度快得超越了感知,带着湮灭一切物质的恐怖气息。它所过之处,连混乱的光影都被彻底吞噬,只留下一道纯粹的、令人绝望的漆黑轨迹!
萧遥瞳孔骤缩。这一击的强度远超之前,角度刁钻至极,几乎避无可避!强行调动超越极限的力量硬撼?那无异于在黑暗的森林中点燃篝火,瞬间就会引来天道意志最狂暴的打击!念头电闪间,他左手猛地探入怀中,抓出一把闪烁着微光的异种水晶碎屑——这是他们在此界收集的残骸,蕴含着与空间乱流同源却又异质的能量。
“去!”萧遥低叱,五指张开,异种水晶碎屑如同星河般被他以精妙绝伦的力道撒出。碎屑并非射向暗流之刃,而是精准地嵌入到周围几道较为平缓的空间褶皱之中。
嗤嗤嗤——!
水晶碎屑与空间褶皱接触的刹那,爆发出刺目的强光!原本相对平缓的褶皱瞬间被引爆,化作数股狂暴的次级乱流,如同失控的巨蟒,猛地撞向那道致命的“暗流之刃”!
轰隆!!!
无法形容的巨响在虚无中炸开,仿佛两个世界在对撞!漆黑的空间裂痕如同丑陋的伤疤般疯狂蔓延。萧遥撒出的水晶碎屑在碰撞的瞬间便化为齑粉,而那几股被引爆的次级乱流也彻底失控,将那片区域搅成了更加狂暴的能量旋涡!
恐怖的冲击波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欺天石的光膜上!
噗——!
萧遥再也压制不住,一大口鲜血狂喷而出,身体如遭重击般向后踉跄。胸前的欺天石发出刺耳的“咔嚓”声,刚刚被补天玉髓修复的核心处,一道细微但清晰的新裂痕骤然浮现!七彩霞光剧烈地明灭闪烁,仿佛风中残烛,笼罩三人的光膜瞬间黯淡、稀薄了数倍,几乎变得透明!
“萧遥!”战红缨目眦欲裂,一步跨到他身边,熔炉般的气血毫无保留地注入他后背,帮他稳住身形。她的手臂上,被逸散的空间碎片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暗金色的血液刚涌出就被乱流卷走。
凌清雪脸色也白了一分,识海中的心剑发出一声悲鸣,剑身之上出现了一丝裂痕。她强行压下翻腾的神魂之力,心剑锋芒再转,竭力引导着冲击波残余的混乱轨迹,将其引偏,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光膜最脆弱的区域。
“咳…死不了!”萧遥一把抹去嘴角的血迹,眼神却亮得吓人,死死盯着前方那片因碰撞而形成的、更加混乱狂暴的能量旋涡核心。那里,空间结构在极致破坏后,竟出现了一丝极其短暂、极其细微的“平滑”!
“就是现在!”他嘶声咆哮,声音在乱流中破碎不堪,“冲过去!那后面有‘路’!”
没有半分犹豫!萧遥榨干体内每一丝力量,甚至不惜引动了一丝被天道诅咒的本源之力,如同在刀尖上跳舞!欺天石爆发出回光返照般的强光,七彩霞光凝聚成一道尖锐的梭形,狠狠刺向前方那短暂的“平滑”区域!
战红缨怒吼着,全身战纹燃烧,双拳轰出,暗金色的拳罡化作咆哮的巨龙,紧随梭形霞光之后,为其开道!凌清雪心剑合一,无形的意念之锋凝聚于霞光梭尖之上,斩开一切混乱的意志干扰!
三人如同三道燃烧的流星,义无反顾地撞进了那片狂暴旋涡的核心!
轰——!!!
天崩地裂般的巨响。时间与空间的概念在这一刻彻底混乱、模糊。感官被剥夺,只剩下纯粹的、撕裂一切的痛楚和无尽的坠落感。身体仿佛被无数次碾碎又重组。欺天石的光芒彻底熄灭,只剩下核心处那点七彩玉髓还在微弱地跳动,如同垂死的心脏。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万年。
一丝微弱的、带着湿意的气流拂过脸颊。
冰冷,却带着生命的气息。
紧接着,是声音——不再是虚空乱流的嘶鸣与轰鸣,而是…风?掠过树梢的声音?还有…水声?潺潺的流水声?
沉重的眼皮仿佛黏在一起,萧遥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掀开一线。
光。不再是异界紫虹的诡谲,也不是虚空的混乱破碎。
时光。柔和、温暖、带着水汽折射的、属于白昼的天光。
模糊的视野渐渐聚焦。
蔚蓝!一片久违的、纯净的、令人心头发颤的蔚蓝色!那是天空!不是画布,不是幻象,是真实的,带着絮状白云的苍穹!
下方,是连绵起伏、苍翠欲滴的山峦。山峦之间,玉带般的河流蜿蜒流淌,在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浓郁的、熟悉的、带着草木芬芳和泥土气息的天地灵气,如同久旱的甘霖,疯狂地涌入他干涸枯竭的经脉!
回来了!
真的回来了!
狂喜如同岩浆,瞬间冲垮了身体的剧痛和神魂的疲惫,几乎要将他淹没!
“哈…咳咳…”他想笑,却牵动了内腑的伤势,剧烈地咳嗽起来,更多的血沫涌出,但他脸上的笑容却无比灿烂,带着劫后余生的狂放和一丝孩子气的得意,“老子…回来了!”
身旁传来沉重的喘息和压抑的痛哼。
战红缨半跪在地上,身上的战甲破碎不堪,露出下面纵横交错的伤口,暗金色的血液正缓缓渗出。她一手撑着地面,剧烈地喘息着,胸膛起伏如风箱,但那双燃烧着战意的眼睛却死死盯着眼前这片熟悉的天地,充满了近乎贪婪的占有欲。回来了!她的战场!她的熔炉!她咧开嘴,无声地大笑,露出染血的牙齿。
凌清雪的状态相对好一些,她勉强站立着,脸色苍白如雪,嘴角也挂着一缕血丝。她捂着胸口,清冷的眸子环视着这片魂牵梦萦的山川,眼底深处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归乡的触动,有对异界法则感悟的沉淀,更多的是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与安然。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那久违的、属于故土的灵气涌入肺腑,似乎连识海中那柄带着裂痕的心剑,都微微颤动了一下,汲取着这份滋养。
三人狼狈不堪,如同从地狱最深处爬出的难民,站在一处无名山峰的断崖边缘。脚下是万丈深渊,身后是刚刚他们冲出的、一个正在急速缩小、弥合的空间裂缝,裂缝边缘还残留着丝丝缕缕紫红色的异界能量,如同不甘的触手,但很快就被此界稳固的法则彻底抹平、吞噬,消失无踪。
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驱散着来自虚空深处的刻骨寒意。风吹过,带来林海的涛声和野花的淡香。一切都安宁得如同世外桃源,美好得不真实。
萧遥贪婪地呼吸着,感受着体内力量在熟悉灵气滋养下的缓慢复苏。欺天石静静悬浮在他胸前,七彩霞光黯淡至极,核心那道新生的裂痕触目惊心,但它依旧顽强地运转着,将那丝微弱却致命的“失衡”气息死死锁住,隔绝于天地之外。
“活下来了…”战红缨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和汗水,声音嘶哑,却带着无与伦比的满足,“他娘的…够劲!”
凌清雪没有言语,只是默默调息,修复着心剑的裂痕和神魂的震荡。她望向萧遥,看到他胸前欺天石上那道新裂痕时,清冷的眸子里掠过一丝凝重。
萧遥脸上劫后余生的笑容还未完全绽放,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悸动,毫无征兆地、如同亿万载不化的玄冰,瞬间冻结了他的四肢百骸!
那感觉…来了!
比葬神渊那次更清晰!更恐怖!更…近在咫尺!
不是威压降临的过程,而是它早已存在,如同亘古不变的法则,一直笼罩着这片天地,只是在三人出现的瞬间,那冰冷的“注视”,精准地聚焦在了他们身上!
阳光似乎黯淡了一瞬。
风停了。
林海的涛声、流水的潺潺,一切属于自然的声响都消失了。
世界陷入一片诡异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萧遥猛地抬头!
就在他们前方,不足百丈的虚空之中!
那里,空间如同水波般无声荡漾、折叠。没有惊天动地的能量爆发,没有毁天灭地的雷云汇聚。
只有一道身影,在折叠的空间光影中,由模糊迅速变得无比清晰、无比凝实。
它不再是葬神渊上空那由雷云勾勒的、模糊的巨人轮廓。
它有了“形”。
那是一个难以用言语形容的“人形”。
高逾十丈,通体由无数道流动的、交织的、复杂到令人看一眼就神魂欲裂的符文锁链构成!这些锁链并非金属,而是纯粹的、凝练到极致的规则具象化!它们闪烁着冰冷的、非金非玉的暗金色泽,蕴含着天地间最本源的束缚、审判、平衡与毁灭的意志!
它的面容一片模糊,没有五官,只有一片深邃的、不断旋转的暗金色旋涡,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和灵魂。旋涡中心,两道纯粹由冰冷意志凝聚而成的目光,如同跨越了时空的枷锁,毫无情绪、毫无波动地投射下来,牢牢钉在萧遥身上,更确切地说,是钉在他胸前那枚光芒黯淡、裂痕狰狞的欺天石上!
整个天地,仿佛都成了这道身影的背景板。山川、河流、阳光、空气…一切的一切,都在它的“存在”下凝固、臣服。它是秩序的化身,是法则的代言,是悬挂于所有“异数”头顶的、永恒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回来了。
但冰冷的铡刀,已然悬至颈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