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池塘到底有什么秘密?
带着这一疑惑,李闻溪坐车返回杜府。
一来一回耽误了些功夫,进城之后,很快就要宵禁了,她紧赶慢赶,赶在最后一遍鼓声落下,进了家门。
这案子一时半会儿是不可能破得了的,林泳思不是个苛待手下的上官,有压力自己扛了。
与淮安卫所有兵甲连轴转、累得直打晃不同,林泳思一早就将所有人分成两班,调换休息,既保证排查有序推进,又能让人员得到休息,以胜任高强度工作。
薛丛理已经做好饭了,方士祺也被他带了回来,再加上薛衔,老中小三只脑袋,直直望着门口,盼她归来。
“外祖父,你无碍吧?”李闻溪又惊又喜,杜府那边,是谁松口放人的?她早些时候不是没私下里寻过关系,想救他出来。
满打满算,方士祺进杜府打工还不满半月,就算府内下人有帮他越狱的,这个人也绝不可能是方士祺。
按理来说,问完口供,查清事实,方士祺早就该放了,却一拖再拖,哪怕李闻溪塞了银钱疏通,都被铁面无情地驳回了。
淮安卫那头,她可一点脸面也没有,钱财开路的计划泡汤,她也只得偃旗息鼓。
虽然人身不得自由,每日被反复提出来问话,到底他们还有分寸,没搞刑讯逼供那一套,方士祺的安全无虞。
老爷子很沮丧,自己也做了几十年家里的顶梁柱了,养活老老小小一大家子人,怎么临了临了,还反过来成拖后腿的那一个了?
他可是亲眼看着薛丛理给看守自己的人塞了银子,赔着笑脸,才将他救出来的。
半个月时间搭进去,分币没挣,倒欠了人情,回想当初刚跟外孙女相识时,还大言不惭地说要养她。
心里落差太大,方士祺情绪很低落:“给你们添麻烦了,真对不住。”
薛丛理道:“是林大人帮忙,才将世伯放了回来。”
被看守的杜府下人虽然不会挨打,但是伙食却很差劲,傍晚薛丛理跟同事交接好,准备回家时,正好看到卫所的兵甲骂骂咧咧给下人放饭。
每人一个又干又硬的饼子,连杯热水都没有,吃一口噎死人,伸得脖子都快能打鸣了。
薛丛理看不下去,便又去找看守的兵甲求情,本也没指望着能将人带走,私下里给口热汤吃也是好的。
没承想正好被路过的林泳思听个正着,他好奇地问薛丛理与方士祺是何关系。
薛丛理与李闻溪对外甥舅相称,李闻溪前两次想捞方士祺出去时,介绍过他是自己的外祖父,很多人都知道。
听林泳思这么一问,薛丛理冷汗都冒出来了,自己姓薛,方士祺姓方,一个舅父一个外祖,真论下来,他们两个应该是父子关系,居然不一个姓......
他情急之下,只得谎称自己是李闻溪的表舅,自己的母亲与方士祺是姐弟,方士祺是他的舅父,勉强圆了过去。
林泳思并未细究,关系亲近的亲戚,表啊堂啊之类的称呼省略也很正常,他还亲自帮忙,向郑佩安说情,将方士祺放了出来。
李闻溪:.......她的脑袋里自动播放很久之前听过的戏曲:我家的表叔数不清.......
换到她这,变成了我家的表舅数不清,果然一个谎言要用无数个谎言来圆。真心希望以后别再遇到熟人了,不然关系太乱,有心人细查之下,恐怕要露出马脚啊!
无论如何,人放回来了,都可喜可贺,大家吃了顿饱饭,各自去休息暂且不提。
第二天,李闻溪又回到了池塘边转悠,先打草惊蛇,以防再次出现中毒事件,她现在想将这池塘的水放干,看看里面究竟藏着什么猫腻。
林泳思则亲自去追造假银碇来源去了,昨天他们找到个烧窑的老手前来辨认。
假银碇实在做得无甚技巧,泥坯塞进模具里一次成型,外面再镀上层薄薄的银水,挂得也极不均匀,任何人只要有设备,都能做得出来。
唯一具有辨识度的,是造假之人所用的泥土。
这土与土,差别可就大了,内里的学问,非专业人士肯定看不大出来,但烧惯了陶瓷的老手几乎都能一眼认出来。
刮掉外面草草镀上了银子,假银碇的芯已经有陶瓷化的迹象,呈现少见的暗红色,阳光底下一照,有种低调内敛的美。
烧窑老手又迫不及待地多刮开几个假银碇,忍不住满脸惊叹:“这可是很难得的色彩啊!”又忍不住痛心疾首:“暴殄天物啊暴殄天物!这不是糟践东西嘛!多难得的富铁土啊!”
“大人,不知这几个泥坯,可能送给小的?”他厚着脸皮问林泳思,手艺人就是这样,看不得好东西被糟蹋。
林泳思答应得很爽快,催着他解释解释这泥坯有何特殊之处。
“其实说出来不值一提。这玩意放在十多年前,不是金贵东西,但现在,想要找这么块原坯,可是真不容易。”
“此土含铁量极高,可以直接用作原料提取铁水了。”他这句话一出口,林泳思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连年征战,费钱费人的同时,铁器是最费的。
中山王的地盘虽大,但是铁器出产地不多,满打满算也就那么几个,想要满足军需尚有些吃力,每年都得花费重金,从南疆人手中购买一批,因此对铁矿管制十分严格。
非常时期非常举措,铁矿石拿来烧陶瓷,被抓到可是要砍头的。
他默默地转向了库房内依然堆积着的大量假银碇,让老手自去抽查,看看是不是所有泥坯都是如此。
抽查的结果,就是这些泥坯,越往里颜色越淡,最里面多是正常的白色,只有新堆的几箱是暗红色的富铁坯。
离淮安最近的一处矿产在百余里外的深山里,如果那里出了问题......
林泳思赶紧将关于假银碇的最新进展禀报给中山王。
“那处矿产,是云儿在打理,月初才刚将一批新武器装备给了兵甲,无论数量还是质量都没问题,这些假货不太可能出自那里。”
纪无涯对自己的儿子肯定十分信任,第一反应就是觉得林泳思想多了,但保险起见,还是应该都查查看。
“淮安附近的那处,还有较远些的另一处,你都一并看看吧,我找人带着你去。”深山里的矿区,具体地点知道的人很少,两只手数得过来,林泳思以前不在此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