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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阳把雁门关外的雪地染成暗红,苏然的皮靴踩在半融的雪水与碎冰上,发出咯吱声响。

他弯腰时,斗篷下摆扫过一具匈奴斥候的尸体——这是方才打扫战场时被遗漏的角落,尸体腰间的羊皮囊在冷风中微微晃动,露出半截焦黑的纸角。

\"大人?\"跟在身后的小兵正要提醒他注意脚下的箭簇,却见苏然突然蹲下身,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羊皮囊里的东西被小心掏出来时,是半张未燃尽的密信,边缘还沾着炭灰,墨迹却清晰:\"咸阳有人应和,待事成共分天下。\"

苏然喉结滚动,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他记得三日前审讯俘虏时,那年轻匈奴兵咬着牙说的\"赵中车送玉印\",此刻终于连成了线——赵高不仅用假玉玺勾连匈奴,更在咸阳布下内应,要里应外合拖垮大秦!

\"蒙将军!\"他霍然起身,斗篷在风里猎猎作响,\"过来看看这个!\"

蒙恬正带着几个士兵清点缴获的马刀,听见唤声大步跨过来。

他粗粝的手指抚过密信残页,浓眉皱成刀刻的川字:\"咸阳内应......赵高的党羽?\"

\"不止党羽。\"苏然将密信塞进怀里,目光扫过远处还在冒烟的匈奴营寨,\"他要的是天下。\"

尉缭不知何时走到近前,灰白的胡须被风吹得翘起:\"此信若能呈到陛下案前,便是悬在赵高处的利剑。\"老谋士的指尖轻轻叩了叩苏然心口,\"可如何送?\"

蒙恬立刻接话:\"末将派最快的玄甲卫,三昼夜能到咸阳!\"

苏然却摇头,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腕间的古戒——方才触碰密信时,戒身微微发烫,像在警示危险。\"官道上御史台的暗桩比沙粒还多,\"他盯着蒙恬因急切而泛红的眼眶,\"赵高连云中郡的粮商都是自己人,玄甲卫的马队刚出雁门,消息就得漏到他耳朵里。\"

尉缭抚须沉吟,目光突然亮起来:\"大公子的私使。\"他压低声音,\"扶苏殿下在上郡监军时,养了一支只听他调遣的暗卫,不归御史台管。

前日殿下派人送冬衣,那队暗卫的头儿我见过,是个嘴严的。\"

苏然眼睛一亮,古戒在腕间烫得更厉害了,像是在赞许这个主意。

他迅速解下外袍铺在雪地上,从怀里摸出笔墨:\"劳烦先生去请李由将军来——得给他个调兵的由头,掩人耳目。\"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马蹄声。

李由穿着染血的皮甲,坐骑的马镫还挂着半截匈奴的箭杆。

这位李斯之子素来谨慎,见苏然摊开的密信,瞳孔猛地一缩:\"大人是要我......\"

\"假意调三千轻骑北上,做出要抄匈奴后路的架势。\"苏然快速在纸上写着什么,\"赵高的细作肯定盯着雁门动向,你这一调,他的注意力全得被引到云中郡去。\"

李由的手指在剑柄上敲了三下——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末将这就去点兵。\"他翻身上马时,雪粒打在甲叶上,发出细碎的响,\"只是父亲那边......\"

\"令尊若问起,就说苏某逼你。\"苏然抬头笑了笑,笔锋一顿,\"李斯丞相最恨匈奴,为保边关,他不会多问。\"

王贲是在这时大步跨进临时军帐的。

这位老将的铠甲还沾着匈奴的血,眉骨处有道新添的刀伤,却站得笔直如枪:\"苏大人要末将护送暗卫?\"

\"到代郡换马。\"苏然将封好的密信塞进涂了蜂蜡的竹筒,\"代郡太守是蒙恬将军旧部,马厩里有西域来的汗血驹,能连夜奔袭。\"

王贲粗声应了,接过竹筒时指节捏得发白:\"末将的刀还没喝够匈奴血,护封信算什么。\"他转身要走,又回头补了句,\"大人若是信不过,末将把两个儿子都派去——他们的箭法比我准。\"

夜幕降临时,雁门关外的风声突然变了。

苏然站在箭楼上,古戒贴着皮肤发烫,那种熟悉的灼痛从腕间窜到指尖。

他望着东北方的山坳,那里的树影比寻常更浓——左贤王这是要夜袭。

\"火弩手去西墙!

滚石准备在东角楼!\"他扯着嗓子喊,声音被风撕成碎片,\"左贤王要偷的是外哨岗,不是城楼!\"

蒙恬提着长剑冲上来,额角还挂着白天没擦净的血:\"你怎知?\"

\"古戒说的。\"苏然没空多解释,指着山坳方向,\"他们的马蹄裹了布,但压断的树枝会说话——二十骑,带头的佩着狼头银饰。\"

半炷香后,山坳里果然传来闷喝。

二十骑匈奴骑兵刚摸到外哨岗,头顶就砸下滚石,火弩的箭簇带着火星窜进马群。

左贤王的银狼头配饰在火光里一闪,又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跑了?\"蒙恬举着火把查看,地上只留几具尸体和一滩暗红的血,\"这小王八蛋,倒会捡软柿子捏。\"

苏然摸着被冷汗浸透的里衣,古戒的热度渐渐退去。

他望着匈奴撤退的方向,突然笑了:\"他这是在试探,试探我们有没有防备。\"风卷着雪粒打在脸上,他把斗篷裹得更紧,\"不过从今往后,他该知道雁门关的墙,比他的刀硬。\"

七日后,咸阳宫的青铜漏壶滴完第七桶水时,嬴政正捏着那封染了雪水的密信。

信纸上苏然的字迹还带着雁门的寒气,末尾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古戒图案——这是他们约定的暗号。

\"扶苏,这信......\"嬴政的拇指摩挲着信笺边缘,目光像刀锋般扫过跪在阶下的长子。

扶苏挺直脊背:\"是苏然派儿臣的暗卫送来的。

儿臣不敢隐瞒,他说这是能保大秦安稳的东西。\"

殿外的风卷起檐角的铜铃,叮咚声里,嬴政突然笑了。

那笑里带着几分冷,几分释然:\"赵高能勾连匈奴,倒忘了朕的雁门关,有个能看透人心的苏然。\"他将密信塞进袖中,声音沉得像压了铅,\"传朕的口谕,着御史大夫秘密查抄中车府令的文书——要快,要静。\"

同一时刻,雁门关的军帐里,苏然正就着油灯看新到的军报。

羊皮纸上的字迹还带着墨香,最后一行让他猛地抬头:\"咸阳急令?\"

\"是王贲将军的暗卫送来的。\"小兵搓着冻红的手,\"说是陛下让您准备......\"

\"准备什么?\"蒙恬凑过来看,却见苏然突然合上军报,眼底闪过一丝锐光。

帐外的北风卷着雪粒打在牛皮帐篷上,发出沙沙的响。

苏然望着烛火跳动的影子,古戒在腕间轻轻发烫——他知道,属于赵高的冬天,就要来了。

三日后,咸阳宫的早朝钟声响得比往日更急。

赵高穿着绣金的朝服跨进殿门时,见嬴政端坐在龙案后,目光像两把淬了毒的剑。

而殿下的文武百官中,扶苏的位置空着——那本该是他今日要参的\"通敌罪\"的位置。

\"今日朝会,\"嬴政的声音像敲在青铜鼎上,\"且说说雁门的战报,和匈奴的动静。\"

赵高喉头一紧,掌心沁出冷汗。

他望着殿下众人各异的神色,突然听见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御史大夫抱着一摞竹简冲进来,竹简上还沾着未干的泥。

\"陛下!\"御史大夫的声音发颤,\"中车府令私通匈奴的密信,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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