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河上的白骨鹰舟,萨满鼓中的亡国谶语
至元二十七年腊月,辽阳行省鹰坊的快马踏碎松花江冰层。高丽贡使蜷缩在囚笼里,听见驯鹰人用契丹语嘶吼:“纯黑海东青死绝了!白翎的也行!”笼外铁索拖曳声渐近,他窥见一具鹰骨拼成的船漂在江心,船头坐着个戴鹿角盔的萨满——那人脖颈挂着半枚虎符,正是三年前被诛杀的东真国大巫完颜库勒的遗物。
大都鹰房里,五品鹰坊使阿塔海攥着断翎的手在抖。案头摊开的《大元海运纪略》残卷上,“辽东贡鹰缺额”六个朱砂字像凝固的血。“高丽人偷了种鹰。”他踹翻炭盆,火星溅在墙角的青铜刑徒砖上——那是上月御史台送来抵债的“赃物”,砖面浮凸的契丹小字写着:“至元廿四年冬,海青食人于奴儿干。”
当铺在此时浮现。
幽蓝烛火从刑徒砖裂缝渗出,裹着海东青尸骸焦味的当票飘落:“典物:白翎海东青活卵一对;所求:补足贡鹰缺额。”阿塔海割腕滴血按印时,没留意当票背面密麻的星宿纹——与松花江畔鹰骨船的龙骨符文如出一辙。
流放奴儿干的汉官沈墨在冰面踉跄奔跑,背后的箭囊空了大半。三天前,他目睹驯鹰人将流放囚赶上冰窟:“海东青只扑活物,跑赢鹰的免死!”此刻他怀中紧揣的,正是阿塔海苦寻的《大元海运纪略》真本——记载着辽东至库页岛的秘密航道,以及一行朱批小字:“海青巢下有金脉,触之则鹰绝。”
鹰啸骤起!
白翎巨鹰俯冲刹那,沈墨扑向江心鹰骨船。船身万千骨节突然蠕动,将他吞入腹舱。黑暗中响起萨满的嗤笑:“典当活卵的蠢货,可知卵从何来?”骨缝渗出冰水,映出恐怖画面:阿塔海典当的“活卵”竟是用高丽贡使眼珠幻化!
奴儿干鹰巢深处,阿塔海举着火把颤抖。岩壁上用血画的星图缺了角,正是他典当活卵的当票星纹。满地散落着被啄空的颅骨,天灵盖皆刻契丹文“赎”。随从突然惨叫——他腰间抵债的刑徒砖正在吸食人血,砖面浮出完颜库勒的脸:“至元廿四年,你用战俘喂鹰换军功,今日该还债了!”
萨满鼓声自地底传来。
鹰骨船破冰而出,船头沈墨高举《海运纪略》:“金脉在此!”阿塔海疯抢书卷时,书中飞溅的朱砂字化作锁链缠住他手腕。冰层轰然塌陷,无数白骨手臂将他拖向深渊——那些竟是当年被他填入鹰巢的契丹战俘骸骨!
松花江冰面裂开巨缝,幽冥当铺浮出水面。柜台后的掌柜轻抚算盘:“典当成立:高丽贡使双目抵海东青卵,契丹怨魂抵贡鹰缺额。”他翻开账簿指向小字:“然有三罪当诛:一典活人生魂,二触金脉毁鹰巢,三欺瞒天道篡国运。”
阿塔海在血泊中狂笑:“按当铺规矩,将死之人不可收!”
“谁说你要死?”掌柜弹指,阿塔海腕间锁链忽化白翎海东青腾空,“你典当的是大元气运!”
夜空星图骤然崩解,二十八宿坠向辽东大地。鹰骨船上的沈墨看见手中《海运纪略》自燃成灰,灰烬里浮现新字:“至元三十一年,汗八里大饥,人相食。”
三个月后,流民在燕郊挖出刻满星纹的刑徒砖。砖内封印的白翎海东青破土飞天,羽翼抖落的冰碴在半空凝成蒙汉双文谶语:
“海东青死,汗庭鹰坊饲白骨;金脉现世,辽东雪原葬国运。”
而在奴儿干冰河深处,鹰骨船已成新鹰巢。某只白翎幼鹰啄击船板时,衔出半枚虎符——那上面完颜库勒的鹿角盔纹路,正与大都皇宫新晋萨满颈间项链严丝合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