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顾明川看着沈晓棠,目光缓缓柔和,轻轻点头。
只是,沈晓棠发现许学智的出现,让顾明川颇受影响。
看到顾明川干饭都不香,心不在焉地沉默着,沈晓棠直接把许学智拉入黑名单,还特意备注上“敌人”两字。
饭后,顾明川帮忙收拾,又替沈大山当副手修出两条长板凳才离开。
沈晓棠抬头王艳树梢上的弯月,见时间还不晚,朝赵玉花说:“妈,我吃撑了,出门遛弯去消化。”
“成,但不要太晚回……”
赵玉花从厨房探出头,还说完,便看到沈晓棠早跑远,无奈笑了笑。
沈晓棠卖力去追顾明川,但人家一双大长腿一步顶她两三步。
即便她使出全力,依旧落了一大截,但留意到他所走的路是去海边,连忙轻抚胸膛把气喘均,浅笑在他背后,亦步亦趋跟着。
许学智的出现,刺激顾明川记起十年前,那几日的黑暗。
双亲遭受迫害,曾经的家遭人查封,还有流放到异乡……
十年间的痛苦,就在那群人如潮水涌入他家时,发生了。
顾明川从小聆听父母教导,不要心怀仇恨,可面对许家人,他做不到!
清辉下,乡间小路淹没在黑夜中,两人前后提着煤油灯,任由咸湿海风吹乱头发,狂扫衣服躯体,却依旧前往不退,静默弥漫出几分安宁。
直至走到海边,顾明川停驻在沙滩上,不经意瞄到砂砾上摇摇曳曳的长影子,扭头望去,震惊发现沈晓棠。
他转身,大步往后跑到沈晓棠面前,健硕身躯倾转,严密挡在海风吹来的方向。
周身的冷丝丝骤然消散,沈晓棠两手互搓着手臂,感到身体回暖,仰头朝顾明川灿笑:“居住那边明明炎热,没想到夜晚的海边有点冷。”
“海陆热力性差异造成的温度差,夏天的海边还能来,等入秋一转凉,你可不要独自跑来海滩,没冻成冰墩墩,稍有疏忽,也会被海浪卷走。”
顾明川蹙眉,严肃告诉危险性。
沈晓棠意外他道出的专业解释,胳膊轻撞他的手臂,笑眯眯调侃:“知道啦。刚才,我还以为在教室听地理老师讲课呢。”
顾明川一怔,耳聪辨别激浪拍到礁石的频率,他伸臂虚空护在沈晓棠腰上,平静解释。
“四五岁吧,碰巧听到我爸同事闲聊提过。大家都知道的常识,没什么特别。快涨潮了,我们走回去。”
沈晓棠眸光盈动,乖巧由他带路。
凝视他宽阔背影,她不由叹气。
如果没有十年前那场轰动的运动,凭着他优渥家庭与知识分子的父母,他现在会在喜爱的领域大展拳脚,而不是被困在小小又贫穷的村庄。
似看到一双娇嫩翅膀被成百上千的手硬生生掰断,徒留一个孩子在黑暗中流血哭泣,沈晓棠心口一凛,想给予他温暖,下意识快走半步,与他平肩行走。
回路上,顾明川沉默不言,沈晓棠则安静陪伴他。
不远处,新建平房门窗洒出的灯光,再走过几条小路,就到明显陈旧茅草黄泥屋。
茅草屋檐下,有一户是沈晓棠的家。
顾明川突然停步,侧头看着沈晓棠,心里罕见涌出一丝分享冲动,主动提起许学智。
“许学智父亲和我爸是同事,也在同个研究组。而他母亲和我妈是手帕交,两家在祖上几辈就常来往。我家出事前,许学智父母已被秘密带走,在大家以为凶多吉少时又被放出。”
“没过一个月,他父亲带着红卫兵到学校抓走我爸,又闯进我家逮捕我和妈。在批斗时,他是第一个站出来罗织我家的罪证。后来在多次教改中,我意外得知,就是他举报我家,换来他们家平安!”
顾明川越说越恨,手背与胳膊上鼓起青筋,隐忍着杀欲的冲动。
说完,他又后悔,小心翼翼瞄向沈晓棠,怕在她脸上看到不屑与厌恶。
因为,在村里生活了十年,人人都讨厌他这个黑五类。
沈晓棠无法感同身受,却忍不住为顾明川愤懑,气到浑身发抖,明眸浅眯起,红唇吐出骇人的建议。
“许学智下午不肯走,今晚肯定要被村长留下招待,我们趁他还没有,今晚留到招待处,蒙住他头,狠揍一顿出气!”
顾明川瞠目结舌,随后大手一拍眉眼,憋不住大笑出声。
沈晓棠歪头,迷惑眨眸,依旧说出计划:“等他被村长灌醉,即便是经过专业训练,也不是咱们对手。到时,我们不出声,料他也猜不到我们,也不怕他事后报复我们的。”
顾明川连忙摆手。
“他以前说过,如愿进了那行,他坚决滴酒不碰。再说,他是练家子,和我打也不相上下。那些旧事,就算了吧。”
如果日日惦记,依两家现在悬殊地位,他还能怎么办?
再说,报复了许家,他出了口恶气,他的父母也不会死而复生。
看到他被迫释然,沈晓棠心头似堵上硬物,很不是滋味。
但当事人不赞同,她肯定不能犯错。
随后,顾明川送沈晓棠回家才离开。
此刻,月在半空。
沈晓棠舒展双臂,轻打着哈欠往屋里走,意外听到几道声音。
屋内,王超英捧着全部家当,坚决放在桌面,内疚垂头。
“大山哥,我前头听信谣言,心里对你产生怨气,上工也时常找你麻烦,是我不对。我教养不当,放纵孩子欺负你闺女,还到你家搞破坏,这钱是赔偿,你一定要领下啊!”
沈大山不知沈晓棠与村长策划一事,秉着同村兄弟情义,同样决然不收。
“超英,过去的事就不提了。孩子家知错能改,咱们也不去追究。我家家具破旧不值钱,咱们同村兄弟谈钱更见外,你就忘记那天要求赔偿的事,当没有过吧。”
说着,他把钱塞回到王超英口袋。
“不行,我……”
王超英推拒,沈晓棠看到父亲一脸为难,果断开口。
“王叔,咱们当着村长面约定,我家取消你家的赔偿。不管你啥想法,现在又来送钱,岂不是逼着让我家当坏人,言而无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