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号与葬礼:两个皇帝的退场】
长安城的春天向来热闹,但宝应元年的四月却冷得像块冰。正月刚改了年号,肃宗李亨似乎想用“宝应”二字冲冲晦气——毕竟安禄山死了,史思明也死了,可叛军的旗子还在河北飘着。谁也没想到,这晦气竟冲到了自己头上。
四月五日,太极宫里传出丧钟。七十八岁的太上皇李隆基咽了气。这位开元盛世的缔造者,晚年被儿子软禁在深宫,连给高力士送葬都只能偷偷抹泪。长安百姓挤在朱雀大街两侧,看着灵柩缓缓抬出宫门,有人低声嘀咕:“开元天子走喽,这世道算是烂透了。”
肃宗李亨没空伤感。他瘫在长生殿的病榻上,听着外头此起彼伏的哭声,手里攥着河北送来的战报——史朝义又攻下了两座城。十三天后,这位五十二岁的皇帝瞪着眼睛断了气,到死都没闭眼。伺候的宦官说,肃宗最后念叨的是“洛阳”二字。
【宫变:张皇后的最后一搏】
肃宗咽气那日,大明宫的血溅了三尺高。张皇后是个狠角色,当年在马嵬驿跟着肃宗逃难时,就敢拿簪子捅死拦路的禁军。如今见肃宗要死,她拉着越王李系密谋:“太子软弱,不如立越王!”可惜她忘了,大明宫早不是马嵬驿了。
李辅国杵在殿门外冷笑。这宦官头子满脸褶子像块老树皮,手里却攥着禁军兵符。他扭头对程元振说:“听见没?皇后要废太子呢。”当夜三百铁甲撞开宫门,张皇后抱着越王躲进肃宗灵堂,李辅国一脚踹翻香案,白幡哗啦啦盖在死人脸上。史书记载:“捕皇后及越王系,幽于别殿”,隔日全砍了脑袋。
太子李豫缩在角落里发抖,龙袍都没穿整齐。李辅国拍拍他肩膀:“陛下安心,老奴替您看着。”这话听着像表忠心,可新皇帝后脖颈直冒凉气——当年肃宗也是这么被“看着”的。
【兵变与叛军:烂透了的江山】
五月,绛州大营炸了锅。当兵的饿得前胸贴后背,突将王元振拎着刀吼:“朝廷不给饭,咱们自己抢!”哗变士兵砍了都统李国贞,把尸体挂旗杆上示众。消息传到长安,代宗捏着鼻子下诏:参与兵变的统统赦免。宰相元载私下骂街:“这哪是平叛?这是给藩镇当孙子!”
河北那边倒是有了转机。十月,回纥骑兵卷着沙尘扑向洛阳,登里可汗的马鞭指哪打哪。唐军主帅仆固怀恩心里发苦——回纥人说是来帮忙,可眼睛直勾勾盯着洛阳仓库。果然,城破当日,回纥兵抢了三天三夜,连佛寺的铜钟都卸下来当战利品。百姓缩在废墟里哭,史朝义倒跑得麻利,带着几百残兵往北窜。
最绝的是河北那帮军阀。薛嵩、田承嗣几个蹲在城头上看风向,见史朝义要完蛋,连夜绣了唐字大旗。代宗咬着牙给他们封节度使,回头跟心腹叹气:“这哪是招安?这是养狼!”
【暗流:宦官与民变】
十月某夜,李辅国哼着小曲回府,突然黑影里蹿出个人。第二天长安炸了锅——堂堂司空兼中书令,脑袋被人扔进了茅坑。《资治通鉴》写得很含蓄:“盗杀李辅国,携首臂而去”。百姓可传得邪乎,说那刺客是皇帝派的,连凶器都没留。代宗在朝堂上抹眼泪:“李公国之栋梁啊!”转头就把禁军换成了自己人。
南边也不消停。年底台州冒出个盐贩子袁晁,领着几万饥民占山为王。江南的税吏还在拼命催租,农户把锄头一摔:“横竖是饿死,不如跟袁大哥反了!”消息传到长安,代宗盯着案头堆积如山的战报,突然笑出了声:“好啊,都反了,都反了……”
【尾声:盛世的残影】
腊月飘雪时,长安酒肆里说书人拍醒木:“列位看官,知道为啥叫‘宝应’不?肃宗改元时,楚州献了块宝玉,上头刻着‘天宝千载’!”底下哄堂大笑——天宝年间的繁华早成了老黄历,如今西北有吐蕃虎视眈眈,河北藩镇蠢蠢欲动,江南又闹民变。倒是刘晏的盐法改革真管用,江淮的盐船络绎不绝,好歹给这破船似的大唐续了半口气。
史官在烛光下写:“是岁,朝义走死,然河北诸将各拥强兵,户版不籍于天府,刑赏自专,始成藩镇之祸。”他顿了顿笔,听见更鼓敲了三声,外头风雪正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