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赶到时,影壁后的空地上只有半截燃尽的香灰在风里打着旋儿。
月光被云层遮住大半,刚才那股腐臭味淡得几乎闻不见,只剩潮湿的青砖缝里凝着几滴暗红——像是血,又像是某种黏液。
祁煜琛的破妄剑嗡鸣渐止,剑尖的腥红褪成幽蓝。
他收剑入鞘的动作比往日慢了些,指节捏得发白:\"清儿,看那。\"他抬下巴示意影壁墙根。
我顺着看过去,青砖上有道半指宽的划痕,形状像条扭曲的蛇。
三天前在后院井边,我也见过同样的痕迹——当时井里漂着三具被挖去双眼的女尸。
\"是引魂灯的锚点。\"我摸出袖中半块玉牌,和石桌上那枚碎玉严丝合缝。
指尖触到玉牌时,后颈的妖瞳突然发烫,眼前闪过残影:玄色衣摆扫过青石板,戴青铜面具的手将玉牌按进灯油里。
\"他们早料到我们会追。\"祁煜琛扯下腰间的银铃掷向墙角,铜铃撞在青瓦上发出脆响,惊起几只夜鸦。
鸦群扑棱着飞过月亮,投下的阴影里,我看见墙根的蛇形划痕突然渗出黑血,\"用活人的怨气做饵,引我们到这里耗精力。\"
我攥紧玉牌,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前世我坠崖时,也闻到过这种腐臭——当时我以为是山涧里的死兽,现在才知是那幕后黑手用三十个村妇的命养的邪物。\"阿琛,\"我抬头看他,他眉峰紧拧,眼里燃着我从未见过的冷火,\"我们得换法子。\"
他伸手替我理了理被夜风吹乱的鬓发,指腹擦过我发烫的后颈:\"先回房。
你妖瞳刚和契印融合,不能再耗了。\"
回屋时孙先生还守在偏厅,见我们进来立刻起身,茶盏里的茶早就凉透。\"三少奶奶,\"他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云州商队的账我又核了一遍,有支'福来记'的货单填得蹊跷——说是药材,可三十车货的重量,比往年多了两成。\"
祁煜琛接过账本翻到最后一页,烛火在他眼底跳了跳:\"福来记的当家上月刚在码头救过落水的船工,我还赏了他两匹蜀锦。\"
\"人心隔肚皮。\"我把玉牌拍在账本上,\"今晚的引魂灯用的是祁家玉牌,能拿到这东西的,要么是内鬼,要么......\"
\"要么和当年害你的人是同一伙。\"祁煜琛握住我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我一颤。
他指腹摩挲着我腕间的红绳——那是他在我坠崖后守了七天七夜,用自己的血浸过的,\"清儿,去空间歇会儿。
你今天用了三次妖瞳,我能感觉到你脉搏跳得虚。\"
我点点头,转身进了内室。
指尖触到妆台暗格的瞬间,熟悉的青草香裹着暖意涌来。
空间里的桃树正开得旺,花瓣落在灵泉池里,荡起细小的涟漪。
我蹲在池边捧起灵泉水喝了一口,清甜直灌喉舌,疲惫像被吸走了似的,后颈的妖瞳也不烫了,反而泛起凉丝丝的舒服。
\"叮——\"
灵泉池底突然浮出片银杏叶,是祁煜琛去年秋天夹在我书里的。
叶片上凝着水珠,在月光下闪着淡金色的光。
我伸手接住,叶底用朱砂写着行小字:等你回来,我们去查福来记的货船。
我攥着银杏叶笑了。
这空间有个秘密——祁煜琛的玄冥真身碎片和我融合后,他能通过我随身的物件给我传讯。
前世我总嫌他话少,现在才懂,他的心意从来不是用嘴说的。
在空间里歇了半个时辰,我能清楚听见自己脉搏有力的跳动。
出空间时,祁煜琛正靠在妆台前,手里握着我那支翡翠簪子——那是他娶我时亲自挑的,说要\"金风玉露一相逢\"。
见我出来,他立刻直起身子,簪子在他指间转了个圈,轻轻别在我发间:\"精神了?\"
\"嗯。\"我摸了摸发烫的耳垂,\"刚才在空间里,我想通了。
引魂灯要探阵眼,得知道祁家每处的风水脉络。
能画出蛇形锚点的人,肯定在府里住过至少三年。\"
祁煜琛从怀里掏出个油皮纸包,打开是半块焦黑的碎布——和竹丛里发现的玄色碎布纹路一样,\"我让阿福去查了,这料子是云州'织锦阁'的独家手艺,只卖给有银腰牌的老客。\"
\"福来记有银腰牌吗?\"
他点头:\"孙先生刚查出来,他们上月刚续了十年的银腰牌。\"
月上中天时,我们出了祁府后门。
我袖中装着灵泉袋,祁煜琛腰间悬着破妄剑,两人都换了青布短打,混在巡夜的更夫里往码头走。
福来记的货船停在第三号泊位,船身刷着朱红漆,船头雕着金色蝙蝠——取\"福到\"的彩头。
祁煜琛捏了捏我手腕,我会意,运起妖瞳往船舱里看。
月光透过妖瞳的红膜照进去,原本漆黑的船舱突然亮了,我看见舱底码着整整齐齐的木箱,最上面那箱的缝隙里,露出截染血的红绳。
\"是村妇的裹脚布。\"我压低声音,指甲掐进祁煜琛掌心,\"和前世那些被血祭的村妇用的一样。\"
他反手握住我的手,指节抵在我手心里画了个\"撤\"字。
我们刚要退,船尾突然传来\"咔嗒\"一声——是机关触发的动静。
\"有埋伏!\"祁煜琛拽着我往船下跳,破妄剑\"嗡\"地出鞘,剑气劈开迎面而来的飞镖。
我摸出灵泉袋甩向左侧,灵泉水溅在两个蒙面人身上,他们立刻发出杀猪般的惨叫,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溃烂。
更多脚步声从四面八方涌来。
我背靠着祁煜琛,能感觉到他后背的肌肉绷得像铁,破妄剑的幽蓝光芒在我们周围织成网。
月光被乌云遮住,蒙面人举着火把冲过来,火光里,我看见为首那人的手腕上——系着和引魂灯里玉牌同样的云纹红绳。
祁煜琛的剑突然颤了颤,他低头在我耳边说:\"清儿,抓紧我。\"
我攥紧他的衣摆,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
火把的光映着那些蒙面人的脸,他们眼里没有活人该有的光,只有浑浊的死气——是被邪术控制的活死人。
为首的蒙面人举起青铜面具,露出半张腐烂的脸。
他咧开嘴,露出黑黄的牙齿:\"祁三少奶奶,别急着走啊......\"
我后颈的妖瞳突然剧痛,眼前闪过无数画面:坠崖时的风,血祭场上的哭嚎,还有三天前井里女尸空洞的眼窝。
祁煜琛的手在我腰间收紧,他的声音像浸了冰的刀:\"清儿,看我剑。\"
破妄剑的幽蓝突然变成炽白,我感觉有股热流从他掌心传到我体内——是他的玄冥真身碎片在燃烧。
活死人的惨叫声里,我摸出最后半袋灵泉,和他的剑气一起泼向人群。
火光中,为首的蒙面人突然转身就跑。
祁煜琛刚要追,我拽住他:\"阿琛,看船舱!\"
最上面那箱裹脚布下,压着本沾血的账册,封皮上写着\"血祭日程\"。
我扑过去抓起账册,翻到最后一页,上面用朱砂写着:\"七月十五,月圆时,祁家祠堂,百鬼开门。\"
\"七月十五?\"祁煜琛的声音冷得像冰,\"还有三天。\"
我攥紧账册,能感觉到指尖在发抖。
活死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祁煜琛的剑在我们周围划出半圆,剑风卷得火把东倒西歪。
他低头看我,眼里的冷火突然软了些:\"清儿,怕吗?\"
\"不怕。\"我把账册塞进他怀里,\"只要和你一起。\"
他低头吻了吻我发顶,剑势更急了几分。
活死人的指甲刮过我的衣袖,我摸出灵泉袋砸向最近的敌人,泉水溅在他脸上,他的腐肉立刻脱落,露出白森森的骨头。
\"三少奶奶!三少爷!\"
远处传来阿福的喊叫声,我看见祁府的护院举着火把冲过来。
为首的蒙面人骂了句什么,带着剩下的活死人往巷子里跑。
祁煜琛刚要追,我拉住他:\"先看账册。\"
他翻开账册的手顿了顿,月光下,我看见他喉结动了动:\"清儿,这上面记着......当年推你坠崖的人,叫'九爷'。\"
巷子里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我和祁煜琛同时抬头。
月光重新洒下来,照见巷子尽头的墙上,又出现了那道蛇形划痕——这次,划痕里渗出的黑血,正缓缓聚成两个字:
\"来取。\"
祁煜琛把我护在身后,破妄剑的白光几乎要刺破夜色。
我摸了摸发间的翡翠簪子,又摸了摸腕间的红绳——前世我孤孤单单坠了崖,这一世,我有他,有空间,有灵泉,有所有被我护着的人。
活死人的脚步声还在逼近,祁煜琛侧头看我,眼里有火,有光,还有我熟悉的温柔:\"清儿,我们该让他们知道......\"
\"祁家的人,不是那么好欺负的。\"我接完他的话,妖瞳在月光下泛起红光。
灵泉在我袖中发烫,破妄剑的嗡鸣里,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像战鼓,像号角,像所有被血祭的冤魂,终于等到了——
讨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