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后脑勺撞在青石板上的疼意,是从意识里先涌出来的。
像是有人拿烧红的铁钎子一下下凿着脑仁,眼前蒙着层血雾似的红,耳朵里嗡鸣得厉害,只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阿清?阿清!\"
有温热的手掌托住我的后颈,指腹重重压在我人中上,疼得我猛地抽了口气。
睫毛颤了颤,终于看清上方是祁煜琛染血的脸。
他额角划开道口子,血珠顺着眉骨往下淌,滴在我鼻尖上,带着铁锈味。
\"我在...\"我试着抬手动了动,结果左肩传来刺骨的疼——应该是摔脱臼了。
喉间腥甜翻涌,偏头就吐在他绣着松纹的袖口上。
他倒像是没知觉似的,只盯着我瞳孔看,喉结动了动:\"能认人么?\"
\"能。\"我抓住他染血的衣襟,指甲几乎要掐进他肉里,\"你呢?
有没有哪里使不上力?\"
他摇头,可我看见他垂在身侧的手在抖。
刚才被冲击波卷起来时,他应该是用后背替我挡了大部分冲击。
我顺着他手臂摸下去,摸到他左小臂明显凹了块——骨头断了。
\"先别管我。\"他声音哑得厉害,指节抵着我后腰把我扶起来,\"看看周围。\"
这一站起来,我差点又栽倒。
脚底下的青石板裂成蛛网,原本雕着缠枝莲的影壁只剩半堵,焦黑的瓦砾堆里还插着半截烧得发红的房梁。
空气里全是刺鼻的硝烟味混着焦木味,远处传来\"噼啪\"的燃烧声,还有人压抑的呻吟。
祁煜琛突然攥紧我手腕。
我顺着他目光看过去——原本三进院的垂花门塌了半边,朱红的门板斜插在地上,门楣上\"祁府\"两个鎏金大字被气浪掀得只剩个\"府\"字,金漆剥落处露出底下的朽木。
\"火势在往主院蔓延。\"他咬着牙扯下外袍,用没受伤的右手掌心凝出团冰雾。
我这才发现他右手背全是燎泡,冰雾裹着寒气漫过去时,他额角的汗珠子瞬间凝成了冰晶,\"你去救人,我灭火。\"
\"你手都这样了——\"
\"我是祁家三少爷。\"他打断我,冰雾突然加速,裹着雪粒扑向起火的偏房,\"去看老夫人和阿念,她们该在祠堂躲着。\"
我喉咙发紧,转身往祠堂跑。
跑过倒在地上的太湖石时,被什么东西绊了下——是周妈妈的银簪。
她是老太太身边三十年的老人,总说这簪子是儿子考上秀才那年打的。
我弯腰捡起来,指尖触到金属的温度,烫得几乎要扔出去。
祠堂的门半开着,我撞进去的瞬间,眼泪差点涌出来。
二十几个祁家人挤在供桌下,小丫鬟阿念正用帕子给老夫人擦脸,老夫人攥着她的手,指节发白。
见我进来,阿念哇的一声哭出来:\"三少奶奶!
三少爷他——\"
\"他没事。\"我扯出个笑,从腕间玉镯里引出灵泉。
空间里的灵泉带着清冽的草木香,我沾了点抹在老夫人额角的淤青上,她原本皱成核桃的脸慢慢松开,\"都过来,一人喝一口。\"
周妈妈从供桌底下爬出来,膝盖上全是血:\"三少奶奶,二房的小少爷被砸在西厢房了,我...我没力气...\"
\"我去。\"我把灵泉瓶子塞给阿念,\"先给老夫人和孩子们喝,剩下的抹伤口。\"
西厢房的房梁压在雕花窗上,我扒开半焦的帷幔,看见三岁的小团子缩在炕角,脸上全是灰,正攥着个缺了耳朵的泥兔子哭。
我刚要抱他,房梁突然发出\"咔\"的一声——要塌了。
\"阿清!\"
祁煜琛的声音从背后炸响。
我被人拦腰抱起来往旁边一滚,身后\"轰\"的一声,房梁砸在我们刚才站的地方,扬起的灰尘里,我看见他断了的左手臂以诡异的角度垂着,冰蓝色的血正顺着指缝往下滴。
\"你疯了?!\"我掐着他脖子哭,\"断成这样还乱跑!\"
\"小少爷呢?\"他没理我,转头去看炕角。
小团子早吓傻了,泥兔子掉在地上,正抓着我的裙角抽抽搭搭。
\"在这。\"我把孩子塞进他完好的右手臂弯里,\"现在跟我回屋,我用灵泉给你接骨。\"
他没拒绝。
回屋的路上,我看见偏房的火已经灭了,青石板上结着层薄冰,冰面下还凝着未燃尽的火星。
路过前院时,老管家扶着柱子站起来,他左脸肿得老高,看见祁煜琛就跪了下去:\"三少爷,是老奴没守好门...\"
\"起来。\"祁煜琛声音发闷,\"去库房取玄铁锭,再带十个青壮来前院。\"
老管家愣住:\"三少爷这是要?\"
\"修护院阵。\"我替他答,摸出空间里存的灵植种子,\"刚才那爆炸的气浪能掀翻影壁,说明护院阵的结界被破了个口子。
他们能来一次,就能来第二次。\"
祁煜琛低头看我,眼里有火星子在烧:\"你早料到会有后续?\"
\"那神秘人腰间的邪玉碎成那样,\"我摸出块还沾着墨血的玉片,是刚才在瓦砾堆里捡的,\"邪玉认主,他死了,背后的人不可能不知道。\"
风突然卷着焦灰刮过来,迷了我眼睛。
等我再睁眼,祁煜琛正用完好的手替我擦眼泪,指腹上的冰碴子刺得我脸生疼:\"今晚我守前院,你去把灵泉分给所有护院,每人喝半盏。\"
\"你呢?\"
\"我有你。\"他低头吻了吻我发顶,\"还有祁家的剑。\"
夜色渐深时,我们蹲在前院看护院们重新埋玄铁锭。
灵泉泡过的种子已经发了芽,嫩绿色的藤蔓顺着玄铁锭往上爬,叶片上泛着淡金色的光。
祁煜琛的手臂已经接上了,裹着我用灵泉泡过的药布,他说疼得厉害,却还是握着剑站在我身侧,像株怎么都砍不断的青松。
\"阿清。\"他突然说,\"你说那邪玉...会不会还有后手?\"
我摸着手里的玉片,能感觉到里面有股阴寒的力量在挣扎,像条被踩住尾巴的毒蛇。
远处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咚——咚——\",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会的。\"我把玉片塞进他掌心,\"但下次,我们不会再给他自爆的机会。\"
他握紧玉片,指节泛白。
月光照在他脸上,我看见他眼底有火光在翻涌,像是要烧尽所有来犯的阴邪。
风又起了,带着点若有若无的腥气,混着灵植的清香,飘进祁家的朱漆大门。
明天天亮时,该查查这邪玉的来历了。
我想着,往祁煜琛身边靠了靠。
他身上的松木香还在,混着血味和药味,倒比从前更让人安心。
毕竟——我抬头看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我们还有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