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去乐华市花店接替店长的工作。
我母亲知道后哭了,她哭着说:儿啊,怎么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咱能不能换个地方,哪怕回桐梁也行。我知道在母亲的认知中镇和镇的距离已经够远了。但是我有自己的理想和远方。
我虽然没有抽出时间来梳理我和冬冬的关系及两人未来的走向,但我时不时会向“鼻涕虫”徐海遥打听伯父和冬冬的消息。
“鼻涕虫”徐海遥说,自冬冬回来,伯父的精神比过去好了很多,经常会出去串门,再不像以前那样不合群,有时甚至会去那棵老槐树下和人下棋。
我听了打心眼儿高兴,心里却关心起冬冬来。
自冬冬决定留在布兰坊后,我为他做了长远的考虑和打算。
冬冬没回来之前,我把爷爷奶奶遗留的山地和伯父家的山地归拢起来,种下了大片优良的树种。
这些年,乡镇的发展虽然很快,也赶不上高铁的速度,很多人都离开了乡里,镇里,去了城里或者市里,各显神通、大展宏图,留在家里的,要么太老,要么太小,要么病得不能动弹,桐梁及布兰坊的很多山地,甚至耕地都荒废了。
冬冬回来后,我又以他的名义承包了布兰坊及周边一大片荒地和好几块无人管理的山地,我自掏腰包用了这几年的积蓄雇了支浩大的施工队,全部种上了新买的优良树种,加上之前自家山林种的,总共加起来少说也有1万棵,那是我为冬冬日后留在布兰坊准备的。
我漫不经心问鼻涕虫徐海遥,“那你的师弟呢,他都在干些什么?”
徐海遥说,“他啊,就更不用说了,忙着呢,忙得脚不离地的,前段时间收拾房子,屋上屋下窜,屋顶抹黄泥、扣新瓦,白灰刷墙皮。忙完房子,又开始挖地,把屋前屋后长满杂草的地都开垦出来,种上了菜,忙完菜地又砌了一个大大的猪圈,说是打算喂两头猪,一头用来卖,一头过年杀肉吃。
这两天又在腌猪肝,说是做什么腊猪肝,腌了好多,挂在竹杠上的,一排排的,太阳一晒,明明晃晃,哎,周浩东,你说他腌那么多猪肝干什么,这玩意儿有什么好吃的......”
冬冬会关注我,听说我胃病犯了,他会去野外采野蜂蜜托徐海遥给我送过来。平时,时不时捎一包花生米、核桃仁、板栗什么的,都是我爱吃的。腊猪肝捎得最多,隔三差五徐海遥就给我送过来。
有一次,徐海遥实在忍不住,跟我抱怨说,“周店长,你说我师弟腌那么多猪肝干什么,我多次劝他说这玩意儿没人爱吃,他偏不听,非要腌,这下好了,没地塞了吧,还硬要塞给你,你稀得吃这玩意儿吗,臭烘烘的......”
徐海遥每次给我捎东西过来,都会问我,“周店长,我师傅问你什么时候回布兰坊。”
后来问多了,徐海遥就呛我伯父,“师傅,周店长是干大事的人呢,哪能天天往布兰坊跑,都说周店长要去市里开好几家店呢”
后来,再见徐海遥,伯父问徐海瑶“东东啥时候回布兰坊?”
徐海遥说“没有呢”。
伯父又问,“啥时候能回来?”
徐海遥就眨巴眼睛说,“这个,你得问神去。”
有一次,徐海遥看见我,喜笑颜开说,“周店长,你那几家店稳了吗?”
这个鼻涕虫,真是熟了后什么话都敢说。
我说,“你是神吗,还稳了哩。”
徐海遥说,“我不是神,但有人为你请了神。”
徐海遥说,“我师弟每天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在你爷爷和你父亲的像前焚一柱香,为你祈祷。”
徐海遥还说,“我师弟爬上乐云山鬼谷峰的庵庙为你求签许愿,祝福你步步高升。”
然后,事与愿违,我四家店只留下两家。
其他朋友安慰我:做生意有得有失,不必那么着急。
我还是决定回趟布兰坊告诉伯父这个消息。
伯父和冬冬去了老槐树下看露天电影,虽然现在村里人人人都有了高清的电视,但是这样聚一聚的事情还是大家都喜欢的。
电影放的是一部喜剧片,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电影很快放完了,人散得差不多了,冬冬收起凳子,我们一左一右,搀扶着伯父一起往家走。
稻田里蛙声阵阵,树梢上蝉声响彻,抬头看是满天星光闪烁。
到了家,我跟伯父说,“我开的四家店倒闭了两家。”说这话的时候我有点失望,我很想给身边的人一个好的物质生活条件。
冬冬问我,“你吃饭了吗?”
我说,“吃过了,我就回来坐坐,一会儿还得回乐华。”
冬冬搓了搓手,出门了。
伯父拉着我的手安慰我。
原本话少的伯父絮絮叨叨,一直不停地说,动情之处红了眼眶。
伯父说“东东,你已经很争气了,都说一代蔫蔫一代鲜,我和你父亲这代已经蔫了,到了你们这一代,周家的祖坟终于冒青烟了,你还年轻,生意也会越做越好的……”
直到我准备离开,冬冬才急匆匆从外面回来。
我站在枣树下张望,外面漆黑一片,透着屋内散出的光,看见冬冬身上挂着夜露氤氲的湿气。
夜深露浓,我突然鼓起勇气抱了他一下。他整个人僵住了,等他反应过来,我已经松开了手。
顺着屋内透出的光,我打量了一下冬冬,恩,经过几个月的调理,那个熟悉的冬冬正一点点回来,气色明显好了很多,脸上的肉多了,红润生动起来。
其实,算算年龄,冬冬也三十了,身上却似乎没有被岁月过多侵蚀的痕迹,长得还是一如既往的帅气迷人。
那一刻,我内心涌现海浪般层层叠叠的欣慰,并悄悄感谢上苍,那个我曾经用整个前半生喜欢的人,没有长歪变相,甚至比以前更成熟迷人了。
我默默感叹时光的威力,由情感山崩地裂所造成的山河巨变和满目疮痍,它都能悄无声息的一点点修复,痛苦一页页翻过,忽然就脱胎换骨,呈现另一种面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