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城外二十里,一片静谧苍翠的密林之中,风过林梢,万叶无声。
月光从层层叠叠的枝叶缝隙间洒落下来,银辉斑驳,落在地上如碎银乱洒。
林中有溪,水声潺潺,似在呢喃低语,为这片漆黑夜色添了几分凉意与神秘。
就在这无声无息的林间,一道轻盈却踉跄的身影正拼命奔逃。
衣袂猎猎,长发凌乱,喘息声急促。
她脚步已略显凌乱,但那双眸子依旧执拗清明,透出一股决绝的坚韧。
她的身后不远,另一道淡紫色身影紧随其后。
步履沉稳,动作如风,神色之间没有丝毫慌张,显然胜券在握。
再往后,还有十余道黑影如游蛇般穿行林中,修为皆不弱,宛若幽灵,死死缀在后方。
苏浅浅已然疲惫至极,呼吸如兰,面色苍白,衣裙被枝叶划破多处,露出隐隐肌肤的血痕。
但她咬紧牙关,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脚步一顿一顿地迈出,几乎完全凭借着意志在支撑。
“浅浅,你跑不掉的。”后方一道带着几分怜惜的声音传来。
语气里却没有半分退让,“乖乖跟我回去,完成这桩和亲之事吧。”
这声音轻柔,却带着一种莫名的压迫,让苏浅浅心头骤然一紧。
脚下却更快几分,不回头,冷声道:
“姑姑……我真没想到,原来你是血窟的人。”
苏静姝听到这话,脚下略一顿,旋即叹了口气:“是又如何?”
几刻前的画面浮现心头,那是在听雨阁中的一场看似寻常的私语。
……
几个时辰前,听雨阁,夜已深,烛火幽幽。
苏静姝倚窗而立,神色温婉,身着素缎罗裙,眉眼间却藏着一抹莫测的幽深。
她忽而轻声问道:“浅浅,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苏浅浅正独自抚琴,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怔,脸颊飞起一抹不自然的绯红。
指间琴弦微颤,泛起一阵轻微的错音。
“我……”
她刚欲开口,却忽然注意到苏静姝衣袖微摆间,露出一枚造型奇异的玉佩。
那玉佩幽黑如墨,纹路扭曲,隐隐有血色流转,赫然正是血窟中人才会佩戴的信物。
心头一震,苏浅浅瞬间明白了许多先前想不通的事——
为什么一向聪慧通透、远胜旁人的姑姑,会执意促成这场明显对大梁不利的和亲?
为什么在她多次暗示大秦背后的用意时,对方却总是避而不谈?
她不愿相信,却不得不信。
原来,她的姑姑……根本不是站在大梁这一边的。
她的父亲,大梁皇帝,纵然中庸,却绝非昏庸之人。
这样明显有失国体的决定,怎会毫无反应?
答案已然呼之欲出——
皇帝也被蛊惑了,而蛊惑他的人,便是他最信任的苏静姝!
……
念及于此,苏浅浅咬紧牙关,浑身战栗,却强自镇定,冷声喝问:
“姑姑,血窟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竟让你连大梁都背叛了?”
身后,苏静姝已缓缓逼近,她步履轻缓,气息如云。
周身力量隐隐涌动,显然尚未动全力。
听到苏浅浅的质问,她轻轻一笑:
“你懂什么……我这么做,是为了大梁。”
“为了大梁?”苏浅浅回头,怒极而笑,眼中尽是不信。
“你要我嫁去大秦,是为了大梁?你迷惑父皇、扰乱国政,也是为了大梁?”
苏静姝却没有被她的言辞动摇,语气反倒更平静了:
“是你太年轻了,不明白这个天下的势。”
“血窟虽是黑暗之地,却也能给予我们所需之物。”
“你若乖乖回去,等你经历得多了,便会懂。”
苏浅浅冷哼一声,不再多言。她早就意识到——
姑姑今晚来抓她,只怕并非只是为了促成一桩和亲。
“你这次来……不是只为了我,对吗?”
苏静姝眼中闪过一抹讶色,随即点头:“不错。你倒是聪明。”
“来抓你不过是个幌子,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那就是……”苏浅浅脑中飞速思索,忽然间,心中如雷鸣炸响——
大玄朝即将到来的年宴!
宁凡主持,举朝瞩目,又是大皇子宁昭重归之际。
皇权震荡,百官不稳,此时若有变数,极易酿成大祸!
随即她又想到了那个人,这件事可是他一手操办,如若出了事,那么……
她咬紧唇瓣,眼中露出一抹坚定:“哪怕我走不掉,也要将这消息传出去!”
思及此,她脚下一震,灵力爆涌,身形再快几分,朝着远方林间冲去。
……
与此同时。
遥远的极北之地,蛮荒之境。
北风怒号,黄沙漫天。
冰雪尚未消融,大地之上铺满冻土与冰霜,空气中带着一股野性与粗犷的气息。
蛮荒王庭坐落于一处山峦之间,由万千巨木与寒铁建成的宫殿如猛兽伏地,庄严而冷冽。
大殿之中,火焰熊熊,兽皮铺地,气息森寒。
一名披着雪白狐裘的女子跪坐于主位之下,眉眼如刃,眼神坚定。
正是蛮荒王庭的公主
她静静望着上方高座之人——她的父亲,蛮荒之王。
“父皇,”
她忽然问道,“最近大秦边境小城被袭一事,是你吩咐人做的?”
大殿一静。
蛮荒之王眉头一动,目光微凝,显然没料到女儿会问这个问题。
他沉默片刻,最终缓缓摇头:“不是我。”
图娅眼中闪过一抹错愕。
她原以为,这场波澜是父皇挑起,为的是向南方各国示威,掀起乱局。
却不曾想,他竟否认得如此干脆。
她低下头,陷入沉思。
若非父皇所为,那这件事——
是有人故意栽赃嫁祸?将这笔账泼到了蛮荒头上?
她眉头紧皱,心中隐隐升起一股不安。
“竟然……有人开始算计到我们头上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