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倾歌铁腕遣散后宫、镇压朝堂的风波,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涟漪迅速扩散至大炎王朝的每一个角落。然而,与朝堂上最初的惊涛骇浪和死寂压抑不同,在市井坊间、寻常巷陌,这股风潮却发酵出了一种截然不同的意味。
茶楼酒肆里,说书先生唾沫横飞,将女帝陛下如何为心中所爱(虽然无人知其名姓)毅然空置六宫、力排众议的故事,添油加醋,讲得荡气回肠,催人泪下。街头巷尾,妇人们聚在一起,谈及此事,眼中无不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有对帝王竟也如此深情的惊叹,更有一种同为女子、感同身受的唏嘘与……隐隐的敬佩。
“百年盛世,女帝陛下什么荣华富贵没见过?可为了心里头那个人,连子嗣江山都不顾了……这份情,真真是感天动地啊!”一位挎着菜篮的大娘抹着眼角感叹。
“可不是嘛!这世上,有权有势的男人三妻四妾是常理,可咱们陛下,身为帝王,却能为了一个人做到这般地步……这才是真真正正的‘情深似海’!”旁边一位年轻媳妇附和着,眼中满是向往。
“唉,就是不知那位‘无名先生’是何方神圣,能让陛下痴心至此……也不知他如今身在何方……”有人发出惋惜的叹息。
“陛下是真龙天子,情深义重!她等的人,定非池中之物!咱们大炎有陛下守着,乱不了!咱们啊,就盼着陛下能得偿所愿,早日与心上人团聚!”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捋着胡子,话语中充满了对女帝无条件的信任与祝福。
这股对女帝“深情”的感佩与推崇,如同春风化雨,悄然消解了朝堂上因遣散后宫带来的紧绷与不安。百姓们或许不懂什么“国本”、“储君”的大道理,但他们能看到一个励精图治、缔造了百年盛世的帝王,为了心中所爱展现出的、超越世俗礼法与帝王身份的孤勇与执着。这份执着,在烟火人间,被赋予了最质朴的理解与认同。
而在这股风潮的推动下,炎煌城朱雀大街上,那家百年老字号“酥香斋”,迎来了前所未有的盛况。
店铺门口,日日排起蜿蜒的长龙。队伍中,多是面含羞涩的年轻男女,或是替儿女操心的父母。
“掌柜的!给我包一份‘鸳鸯合欢糕’!要最精致的那款!”一个穿着崭新绸衫、显然是要去提亲的小伙子红着脸喊道。
“我要那个‘比翼双飞酥’!听说吃了这个,夫妻就能恩爱长久,像陛下那样深情!”一位待嫁的姑娘小声对同伴说着,脸上飞起红霞。
“给我也来一份‘百年好合饼’!给我家那口子带回去!不求大富大贵,就求他能像陛下一样,心里头只装着我一个!”一位爽利的妇人声音响亮。
“酥香斋”的掌柜忙得脚不沾地,脸上笑开了花,心中却也是感慨万千。他隐约记得百年前,曾有一位气质非凡、戴着面具的“仙师”来过,买走了当时店里最好的糕点,那冰冷的眼神和出手的阔绰让他记忆犹新。如今,那“仙师”竟成了女帝陛下苦等的“深情郎君”?而他的店铺,竟也因此成了祈求姻缘美满、夫妻情深的“圣地”!
他看着柜台后那个被精心擦拭、如今只用作展示的、当年那位“仙师”用过的同款紫檀食盒(早已被他当成了镇店之宝),又看看眼前排成长队、满怀憧憬的百姓,只觉得这世事变迁,当真奇妙难言。
大炎皇宫·女帝寝宫
殿内焚着清冽的安神香,却驱不散那股深入骨髓的孤寂与药味。
凤倾歌斜倚在铺着厚厚锦垫的软榻上,身上盖着的,依旧是那床浆洗得发白、却依旧被她视若珍宝的素色被褥。她手中拿着一份密报,是暗卫刚刚呈上的、关于九天十界各处空间异常波动的分析,字斟句酌,试图从中筛出哪怕一丝与“银发紫眸”相关的线索。
贴身女官轻手轻脚地进来,低声禀报:“陛下,今日坊间依旧在热议……热议您遣散后宫之事。百姓们……都感佩于陛下的……情深义重。还有……朱雀大街的‘酥香斋’,生意火爆,排队的百姓都说是为了求个……像陛下等的人那样的好姻缘……”
凤倾歌握着密报的手指微微一顿。
情深义重?
求姻缘?
她苍白的唇边缓缓勾起一抹极淡、极苦涩的弧度,如同饮下最苦的药汁。
情深?她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姻缘?她等的人,视她如毒蝎,避之唯恐不及。
百姓的感佩与向往,于她而言,不过是无数根细密的针,无声地扎在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每一声赞叹,都在提醒着她失去的痛苦和等待的渺茫。
“知道了。”她的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喜怒,只有深深的疲惫,“下去吧。”
女官担忧地看了她一眼,无声退下。
殿内重新陷入一片死寂。
唯有更漏滴答,如同敲打着寂寞的时光。
凤倾歌松开密报,任由它滑落榻边。她将脸深深埋入怀中的被褥,用力地、贪婪地呼吸着那早已淡得几乎消失的冰冷气息。
“宸儿……”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带着无尽思念与痛苦的呜咽,闷闷地响起,如同受伤的困兽。
“你听到了吗……他们在夸我情深……”
“可我只想让你知道……”
“这宫……为你空了……”
“这心……也早被你……填满了……”
泪水无声地浸湿了冰冷的被褥。
偌大的宫殿,辉煌而冰冷。
只有女帝孤独的身影,紧紧拥抱着那虚幻的残温,在更漏无情的滴答声中,沉溺于一场……或许永无归期的等待。
宫墙之外,盛世烟火,百姓祈愿,糕点飘香。
宫墙之内,帝王囚心,孤影茕茕,唯有药香与泪水的苦涩,弥漫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