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泉刺杀事件后,玄宸表面不动声色,甚至对那晚当值的侍卫和内侍都未曾苛责,仿佛一切如常。然而,一张无形的、冰冷的大网,已在他授意下悄然铺开。
“暗影卫”如同最忠诚的幽魂,无声无息地渗透。青芜的出身、入宫记录、近半年的行踪轨迹、接触过的人员名单被迅速梳理;御药房负责配置凝神玉露的仙官被秘密监控;所有能接触到蚀神引这种魔域奇毒的渠道,都被列入了重点排查名单。玄宸要的,不是打草惊蛇,而是连根拔起。
就在暗查紧锣密鼓进行时,天帝玄昊于深夜,在御书房密室召见了玄宸。
烛火跳跃,映照着天帝眉宇间深重的忧虑。
“宸儿,”玄昊的声音低沉,“汤泉宫之事,朕已知晓。暗影卫的密报,朕也看了。此事,朕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他眼中闪过一丝痛心和难以抑制的怒火。兄弟阋墙,竟到了如此歹毒的地步!
玄宸神色平静,只是微微躬身:“父皇费心。儿臣自会小心。”
玄昊看着儿子那冰封般的面容,心中叹息更甚。他话锋一转,说起了另一件更为棘手、也牵扯更广的事情:
“今日召你前来,还有一事,需你亲自去办。人间界,通天河畔。”
“通天河?”玄宸紫眸微抬。那是人间界一条浩瀚巨河,传说源头连接天河弱水,下游直通东海,是人间水运命脉,也是灵气汇聚之地。
“不错。”玄昊面色凝重,“近百年间,通天河中段水域,有妖物作祟。乃是一条修行数千载的鲤鱼精,自号‘灵感大王’。此妖凶残暴虐,尤喜吞噬童男童女,更勒令沿岸百姓为其修建‘灵感大王庙’,年年献祭,稍有不从,便兴风作浪,淹没村庄城池,生灵涂炭,怨气冲天!”
“地方城隍、水神多次围剿,皆铩羽而归,损兵折将。此妖不仅道行高深,更身具佛光,似是……得了西天某些存在的‘默许’或‘庇护’。”玄昊的语气带着一丝深意和凝重,“如今,民怨已直达天听,再不平息,恐动摇人间根基,更损我天族威信。且……此妖盘踞通天河,位置敏感,恐生变数。”
玄宸眼神微冷。吞噬童男童女?身具佛光?西天默许?这绝非寻常妖物作祟。
“朕思虑再三,”玄昊看着玄宸,“此事牵扯微妙,需一位身份足够、手段强硬、且……足够权威之人前往处理。既要镇压妖邪,平息民怨,又要查清其背后是否有西天势力插手,分寸拿捏,至关重要。宸儿,你可愿往?”
“儿臣领旨。”玄宸没有丝毫犹豫,声音依旧淡漠。通天河?正好,远离天阙这污浊的旋涡中心,或许能看得更清楚。至于那鲤鱼精……不过是挡路的石子,碾碎便是。
人间·通天河畔·金灯城
玄宸并未大张旗鼓,只带了几名精干的心腹随从,化作寻常修士模样,降临在受妖祸最重的金灯城。
眼前的景象触目惊心。原本应是繁华的水陆码头,此刻却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死气。沿岸可见废弃的村庄,残垣断壁间杂草丛生。城中的百姓大多面黄肌瘦,眼神麻木,带着深深的恐惧。一座座风格诡异、供奉着鲤鱼精金身的“灵感大王庙”却香火鼎盛,只是那香火中,夹杂着浓浓的绝望气息。
玄宸一行刚在城中客栈落脚,便有一位不速之客找上门来。
来人是一位女仙,身着素雅紫云纹仙裙,气质空灵出尘,眉宇间带着悲悯,周身隐隐有清净莲华虚影流转。她手持一柄白玉拂尘,对着玄宸盈盈一礼,声音清越:
“贫道云霄,奉西天观世音菩萨法旨,特来人间,查探通天河妖祸,普渡众生。观道友气度不凡,法力渊深,想必也是为此事而来?不知可否同行,共解此厄?”
西天来人?云霄仙子?观音座下?
玄宸目光落在云霄身上,紫眸深处毫无波澜。西天果然插手了!而且派来的不是护法金刚,而是以慈悲闻名的云霄仙子?是真心除妖?还是……另有所图?他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平静:
“原来是云霄仙子。贫道玄尘,一介散修,游历至此,见妖孽横行,民不聊生,自当尽一份力。能与仙子同行,求之不得。”他用了“玄尘”这个在人间行走时的化名。
云霄仙子清澈的眼眸在玄宸身上停留片刻,似乎想从他冰封般的神情下看出些什么,最终只是微微一笑:“如此甚好。玄尘道友,请。”
两人结伴,开始深入调查。
他们走访受害百姓,潜入被淹没的村庄废墟,甚至伪装成信徒混入“灵感大王庙”的祭祀现场。所见所闻,令人发指。累累白骨沉于河底,无数冤魂在河畔哀嚎。那鲤鱼精“灵感大王”的凶残与贪婪,远超想象。
然而,玄宸和云霄都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些不寻常的细节。
这鲤鱼精的道行,确实高深,尤其是其控水神通和一身坚韧堪比神兵的鳞甲,远超寻常水族精怪。但更关键的是,它身上那股时隐时现的、精纯的“佛光庇护”之力!这力量并非加持,更像是一种……烙印?或者说,一种身份的象征和护身符?让它能屡次逃脱天界水神围剿,甚至让西天方面也态度暧昧。
在一次探查河底妖巢外围时,玄宸凭借对能量波动的超强感知,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的能量残留——那是属于天界皇族特有的、带着一丝紫微帝气的仙力波动!而且,这波动中,隐隐带着八皇子玄晖那一脉独有的、偏向于阴柔诡变的特质!
玄宸的心,瞬间沉了下去,如同坠入冰窟,却又有一种“果然如此”的冰冷了然。
云霄仙子也察觉到了玄宸气息的瞬间凝滞,她秀眉微蹙,看向玄宸:“道友可是有所发现?”
玄宸没有立刻回答。他蹲下身,指尖凝聚一丝细微的紫金色神光,轻轻拂过河底一块不起眼的、被水草覆盖的黑色礁石。神光过处,礁石表面一层伪装的水垢剥落,露出了下方一个极其微小、却刻画得栩栩如生的印记——那是一条缠绕着荆棘的黑色蛟龙图腾!
黑蛟图腾!八皇子玄晖母族——“玄冥蛟宫”的徽记!
证据确凿!这通天河鲤鱼精背后的靠山,根本不是什么西天势力,而是天界内部,他的好八哥——玄晖!所谓的“佛光庇护”,极可能是玄晖一系不知从何处弄来的西天信物或佛宝,用来混淆视听,给鲤鱼精披上一层“受西天关注”的虎皮,让天界地方势力投鼠忌器,不敢全力清剿!
玄晖!为了攫取人间信仰香火这信仰之力对某些邪法修炼大有裨益,为了暗中培植势力?还是……为了利用这妖祸,在人间制造混乱,牵制天界精力,甚至……为他将来可能的叛乱埋下伏笔?其心可诛!
一股冰冷的杀意,在玄宸胸中翻腾,比通天河底的寒流更加刺骨。汤泉宫的蚀神引,通天河的鲤鱼精……他的这位八哥,真是好大的手笔!好深的算计!
云霄仙子也看清了那个图腾,她空灵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震惊和了然。她来自西天,对天界皇子间的倾轧也有所耳闻,却没想到竟已到了如此地步,竟不惜勾结妖邪,祸害苍生!
“玄尘道友……这……”云霄看向玄宸,欲言又止。她已猜出眼前这位“散修”身份绝不简单。
玄宸缓缓站起身,指尖的紫金神光敛去,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紫眸,深邃得如同吞噬一切的寒渊。他看向波涛汹涌的通天河面,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涟漪:
“仙子,妖祸根源已明。此间事,已非单纯的降妖除魔。接下来,是‘清理门户’的时候了。”
他转头,看向云霄仙子,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此乃天界内务,为免西天与天界再生龃龉,还请仙子暂避。今日所见,也望仙子……守口如瓶。待此间事了,玄宸……必有重谢。”
他不再用“玄尘”的化名,而是直接报出了“玄宸”二字!天族太子的身份与威势,瞬间展露无遗。
云霄仙子看着眼前这位气质陡然变得无比尊贵、眼神冰冷如万载玄冰的太子殿下,心中凛然。她深知此事已牵扯天界最高层的权力斗争,绝非她一个西天使者可以插手。她双手合十,郑重道:
“阿弥陀佛。太子殿下放心,云霄省得。降妖除魔,普渡众生,乃贫道本分。此间内情,贫道只当未见。只盼殿下……莫忘苍生疾苦,雷霆手段之余,亦存菩萨心肠。” 她深深看了玄宸一眼,身影化作一道清净的莲华流光,消失在天际。
河畔,只剩下玄宸一人,面对着浊浪滔天的通天河。
他负手而立,银发在河风中微扬,周身散发出的寒意,竟让汹涌的河水都仿佛凝滞了一瞬。他低头,看着掌心那枚被他以秘法拓印下来的黑蛟图腾印记,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冰冷到极致、也残酷到极致的弧度。
玄晖……我的好八哥……
这一次,人证(云霄仙子虽离去,但她的证言在必要时可用)、物证(图腾印记、鲤鱼精身上的佛宝来源可查)俱在,且是勾结妖邪、祸乱人间、动摇天界根基的重罪!看你……如何狡辩!
通天河的妖风,似乎预示着天阙之上,一场更加猛烈的风暴,即将来临。而这场风暴的中心,正是那位日益冰冷、也日益强大的天族太子——玄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