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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六章:叛迫使徒现形

夜幕如同一层厚重的黑纱,沉甸甸地笼罩着大地,仿佛是被泼洒的墨汁一般,浓稠而深沉。连那点点繁星也像是害怕这无尽的黑暗,纷纷躲藏进了云层之中,只留下一片死寂的夜空。

在这漆黑的夜晚,一座临时驻扎的山神庙显得格外孤寂和冷清。庙外,站岗的哨兵紧握着手中的枪支,掌心却早已被汗水浸湿。夜风呼啸着吹过,卷起阵阵松涛,如同一群幽灵在庙顶盘旋,发出沙沙的声响,让人毛骨悚然。那声音仿佛是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窥视着,让人不寒而栗。

而在庙内,只有一盏昏黄的马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宛如风中残烛。那豆大的灯光在泥墙上摇曳,投下晃动的人影,给这原本就阴森的环境更增添了几分诡异。空气中弥漫着烟袋锅燃烧的味道和人体散发的汗味,这两种气息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氛围,让人感到胸口发闷,几乎喘不过气来。

谢文东背对着众人,笔直地站立在神龛前,仿佛一座沉默的雕塑。他的手中紧握着几张被揉得皱巴巴的纸张,那是三天前从日军据点截获的重要情报。

这几张纸虽然已经破旧不堪,但上面的字迹却依然清晰可见。那是用歪歪扭扭的汉字标注的,详细地记录了日军转移的路线和时间——而这个时间,正是昨天夜里,他们原定要进行转移的计划。

在谢文东的身后,二十多个兄弟围坐在草堆上,一片死寂。没有人说话,甚至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马灯芯偶尔爆出的噼啪声,在这静谧的环境中显得格外突兀,仿佛是在敲打着每个人紧绷的神经。

“都说说吧。”谢文东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冰碴子似的寒意,“三天前深夜,只有咱们在场的人知道新路线。日军怎么会比咱们先到青石口?”

张彩霞静静地坐在最外侧,她的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衣角,仿佛那是她唯一能抓住的东西。她的目光缓缓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停留在角落里的刘二身上。

刘二的身体微微蜷缩着,像是要把自己藏起来一样。他的帽檐压得很低,几乎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让人难以看清他的表情。他的双手深深地插在袖管里,似乎是因为寒冷,但张彩霞注意到他的额角却闪烁着亮晶晶的汗珠。

张彩霞的心中突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她想起了今天早上清点物资时的情景。当时,她在刘二的包袱里发现了一块从未见过的梅花牌香皂。这种香皂只有城里的洋行才有,价格昂贵,对于他们这些在刀尖上讨生活的人来说,根本就是一种奢侈品。

张彩霞不禁开始怀疑起刘二的来历和他身上的这块香皂。一个普通的人怎么会有这样的稀罕物呢?而且,刘二一直表现得很奇怪,总是躲在角落里,很少与人交流。难道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东哥,”一个满脸络腮胡的汉子猛地拍了下大腿,“肯定是二狗子告密!我早说过不能信那些半路来的!”

“放屁!”刘二突然抬起头,声音发虚却带着火气,“王大疤你别血口喷人!我刘二跟着东哥出生入死,上次在黑风口,是谁替你挡了一枪?”他扯开衣襟,露出左肩上一道狰狞的伤疤,那是去年和日军遭遇战时留下的。

张彩霞的心猛地一沉,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她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那道狰狞的枪伤,刘二当时痛苦的表情和颤抖的身体依然历历在目。然而,即使身受重伤,刘二仍然强忍着疼痛,面带微笑地对她说:“彩丫头,哥没事,等打跑了小鬼子,哥请你吃城里的糖糕。”

那时的刘二,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那是对胜利的渴望,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当他提起爹娘被日军炸死在村口时,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充满了仇恨和愤怒。可是,仅仅过了半年,刘二怎么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呢?

谢文东慢慢地转过身来,马灯的光芒恰好照在他的脸上,将他那如刀刻般的皱纹清晰地映照出来。岁月的沧桑在他的脸上留下了深深的印记,而那明亮得惊人的眼神,却透露出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威严。

谢文东并没有看向刘二,而是将目光径直落在了张彩霞身上,缓缓地开口问道:“彩霞,你前天夜里值岗,有没有看到谁离开过驻地?”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过来。张彩霞抿了抿唇,喉头发紧:“后半夜……我看到刘二哥出去过,说是起夜。”她顿了顿,声音低下去,“我当时没在意,可现在想想,他去了快两刻钟。”

“我那是闹肚子!”刘二的声音陡然拔高,站起身时带倒了身后的草堆,“彩丫头你也冤枉我?我刘二待你不薄吧?你刚来队伍时怯生生的,是谁把干粮分你一半?”

这话像根针,刺得张彩霞眼眶发烫。她想起三年前刚参军时,自己还是个连枪都握不稳的姑娘,是刘二手把手教她拆枪装枪,在她被老兵欺负时替她出头。有次她染了风寒,昏迷三天,是刘二背着她走了二十里山路找郎中。那些日子,他总说:“咱们都是苦命人,不抱团取暖,怎么跟小鬼子拼?”

“刘二。”谢文东向前走了两步,将手里的纸扔在地上,“这上面的字迹,你认得吧?”

刘二的目光刚触到纸上的字,脸“唰”地白了。那是他的笔迹,虽然刻意模仿了日本人的生硬,可最后那个“二”字的弯钩,还是暴露了他的习惯——他小时候练字,总被先生说这个弯钩像条泥鳅。

“这……这不是我写的!”他慌忙后退,后腰撞到了神龛,供桌上的瓦罐“哐当”一声摔在地上,碎成了片。“是他们仿造的!东哥,你信我!”

“仿造?”谢文东弯腰捡起一张纸,指着上面的墨迹,“这墨水里掺了松烟,是你上次从李木匠家讨来的,说比咱们买的耐水。整个队伍,只有你有这种墨。”

刘二的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他看着周围的人,王大疤的拳头捏得咯咯响,小柱子红着眼圈,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张彩霞别过脸,肩膀微微耸动——她不仅是愤怒,更多的是心疼,像看到自家兄弟走上了绝路。

“为什么?”谢文东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带着一种近乎疲惫的痛惜,“刘二,去年冬天,你娘病重,是弟兄们凑钱给你请的大夫。你说过,这条命是队伍给的,要跟着弟兄们打到小鬼子滚蛋……”

这句话像重锤砸在刘二心上。他猛地蹲下去,双手抱着头,喉咙里发出呜咽声。往事像潮水般涌上来:他爹娘倒在血泊里的样子,他抱着爹娘的尸体在雪地里哭到天亮;是谢文东把他从死人堆里拉出来,给了他一碗热粥,说“活着,才能报仇”;弟兄们分给他的干粮,替他挡的子弹,寒夜里挤在一起互相取暖的体温……

“我……我鬼迷心窍了……”刘二的声音嘶哑得像破锣,“上次去城里买药,被侦缉队的抓了。他们说,只要我提供消息,就给我五十块大洋,还让我去关外过好日子……”他突然抬起头,满脸泪水,“我想着,就这一次……拿到钱,我就远走高飞,谁也不告诉……”

“就这一次?”王大疤一脚踹翻了旁边的木凳,“青石口那边等着咱们的是一个小队的日军!要是东哥提前察觉不对,改了路线,咱们二十多号人现在都成了枪靶子!你这一次,要的是所有人的命!”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刘二瘫坐在地上,涕泪横流,“东哥,彩丫头,弟兄们,饶了我这一次吧……我再也不敢了……”

张彩霞猛地站起来,胸口剧烈起伏。她走到刘二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刘二哥,你还记得我爹吗?他是村长,为了掩护乡亲们转移,被日军活活烧死的。你说过,叛徒比鬼子更可恨,因为他们捅的是自己人的刀子……你现在,就是你最恨的那种人!”

刘二看着她泪汪汪的眼睛,那里面曾经有信任,有感激,现在只剩下失望和冰冷。他突然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又一耳光,直到脸颊红肿出血:“我不是人!我是畜生!我对不起大家……”

庙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岗哨掀开门帘闯进来,脸色煞白:“东哥!不好了!西边山口有动静,像是日军的巡逻队!”

就在这一刹那,所有人的神经都像是被拉紧的弓弦一般,瞬间紧绷到了极点!他们毫不犹豫地迅速抄起身旁的枪支,仿佛这些冰冷的武器是他们唯一的依靠和安全感来源。

马灯的光芒在剧烈地摇晃着,那微弱的光线在黑暗中显得如此脆弱和不稳定。然而,这并不影响它将周围的场景照亮,尤其是那一张张充满警惕和紧张的面孔。

谢文东的眉头紧紧地皱起,他的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日军竟然来得如此之快,这究竟是一次巧合,还是他们早已得知刘二的身份已经暴露,特意赶来杀人灭口呢?这个问题在他的脑海中盘旋不去,让他的心情愈发沉重。

“东哥,怎么办?”王大疤握紧了步枪,眼神凶狠。

谢文东没说话,目光落在刘二身上。刘二吓得浑身发抖,缩在地上像只待宰的羔羊:“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没再传消息……”

张彩霞走到谢文东身边,低声道:“东哥,先把他看住,日军那边得先应付过去。”她的声音虽然还有些哽咽,却已经冷静下来,手紧紧握着腰间的短枪。

谢文东点了点头,对岗哨道:“告诉外围的弟兄,隐蔽好,别暴露位置。王大疤,带两个人跟我去看看。”他顿了顿,看向剩下的人,“看好他。”最后那个“他”字,指的是刘二。

王大疤狠狠瞪了刘二一眼,跟着谢文东往外走。庙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寒风卷着雪沫灌进来,吹得马灯险些熄灭。刘二瘫在地上,看着谢文东消失在夜色里的背影,突然发出一声绝望的哭嚎。

张彩霞静静地站在原地,目光凝视着门外那片漆黑如墨的山林。夜风吹过,带来一丝寒意,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远处,日军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那沉重而有节奏的步伐,仿佛是死亡的倒计时。伴随着脚步声的,还有隐约传来的狼狗吠叫声,那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刺耳。

张彩霞的心跳愈发急促,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撑过今晚。面对如此强大的敌人,她感到自己的力量是如此渺小。

而此刻,她的心中还纠结着另一个问题——该如何处置刘二。刘二,那个曾经给过她温暖和希望的男人,如今却背叛了所有人,成为了日军的走狗。

张彩霞想起了他们曾经一起度过的那些日子,那些温暖的瞬间仿佛还在眼前。然而,现实却如此残酷,刘二的背叛让她感到无比的痛苦和失望。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原谅刘二,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曾经深爱的男人。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她的内心充满了矛盾和挣扎。

马灯在风中摇晃着,仿佛随时都可能被吹灭。微弱的火光在黑暗中跳跃,照亮了她的身影。她的影子在地面上被拉得长长的,随着马灯的摆动而扭曲变形,就像一条看不见的锁链,紧紧地捆绑着她。

这条锁链似乎连接着过去的恩义,那些曾经的帮助和承诺,如今都变成了沉重的负担。它也捆着眼前的绝境,让她无法挣脱,只能在这黑暗中独自挣扎。

马灯的光越来越暗,她的影子也越来越模糊,但那锁链却始终存在,提醒着她无法逃避的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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