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城市的雨季来得猝不及防。
余小麦站在人才市场门口的屋檐下,右腿的旧伤在潮湿空气里隐隐作痛。雨滴砸在水泥地上,溅起的泥水沾湿了她唯一一双还算体面的运动鞋——鞋帮已经开胶,用蓝色电线勉强缠了几圈固定。
\"包吃包住,月休两天。\"招工的中年男人扫了眼她的简历,目光在\"红星机械厂\"那栏多停留了两秒,\"干过流水线?我们这儿是精密电子,要戴防静电手环的。\"
他手腕上那个银色金属环反着冷光,和余小麦在父亲遗物里见过的守门人腕箍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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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舍比想象中拥挤。**
十六人间的仓库改建房,铁架床挨得如此之近,翻个身就能碰到隔壁的蚊帐。余小麦的床位在漏雨的角落,墙上霉斑组成奇怪的图案,像缩小的青铜城地图。
\"新来的?\"对床女孩从蚊帐里探出头,左耳戴着个青铜色耳钉,\"我叫小雨,上个月被分到酸洗车间。\"
她递来半包受潮的饼干,指尖有被化学药剂灼伤的焦黄色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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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间弥漫着刺鼻的氨水味。**
余小麦被分到清洗工序,负责用镊子夹着电路板浸入药水池。防静电手环勒得腕骨生疼,池面上漂浮的蓝色油膜,时不时映出天花板上扭曲的人影。
\"手别抖!\"组长踹了脚她的凳子,\"每片板子值你三天工资!\"
传送带突然卡住。余小麦弯腰去捡掉落的电路板时,发现机器底部结着厚厚的蓝色结晶——和红星厂熔炉旁的结晶体一模一样。
\"别看那些脏东西。\"小雨偷偷塞给她一副橡胶手套,\"上周有个实习生去抠,手指烂了三天。\"
手套内侧用红笔写着:**\"别喝宿舍自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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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班休息时,余小麦在更衣室发现了秘密。**
储物柜后面有条裂缝,透出隔壁工具间的灯光。透过缝隙,她看见白天的组长正往药水池倒蓝色粉末,旁边站着个穿白大褂的人——不是厂医,而是电子厂的技术总监,胸牌上写着**\"郑工\"**。
\"这批浓度提高15%,\"郑工的声音像砂纸摩擦,\"月底的日本订单要赶出来。\"
组长搓着手指:\"那补助...\"
\"老规矩,发病的给三个月基本工资。\"郑工从公文包取出个铅盒,\"把这个混进员工餐,能延缓症状。\"
盒子里是十二枚青铜色药片,和余小麦父亲遗书里描述的\"镇痛剂\"完全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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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舍的自来水泛着金属光泽。**
余小麦用小雨给的试纸浸了浸,试纸立刻变成病态的靛蓝色。窗外突然闪过手电光,保安正在挨个检查水瓶。
\"藏起来!\"小雨掀开床板,下面藏着三瓶未开封的矿泉水,\"他们每周三查寝,发现谁不喝厂里的水就扣工资。\"
床头贴的《宿舍管理条例》第七条被红笔圈出:
**\"为保障员工健康,禁止私藏外来食品及饮用水\"**
余小麦的怀表突然在枕头下震动。她摸出来时,发现表盖内侧凝着水滴——不是雨水,而是带着淡淡血腥味的蓝色液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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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堂的免费汤飘着金属碎屑。**
余小麦盯着汤桶旁的海报:《xx电子厂荣获市级安全生产先进单位》,照片里郑工正在给员工发放\"保健茶\"。
\"听说喝够三个月就能转管理岗。\"隔壁桌的男工吞下药片,喉结处已经浮现青铜色纹路,\"我老乡在质检部...\"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余小麦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小雨正被两个保安架着往外拖,她的左耳血流如注——有人硬扯下了那枚青铜耳钉。
\"偷带金属制品进无尘车间!\"保安队长高举着染血的耳钉,\"罚抄操作规程三百遍!\"
人群沉默地让开一条路。余小麦看清了小雨耳垂上的伤口——不是撕裂伤,而是规则的圆形穿孔,边缘泛着青铜光泽。
那不是装饰品,是某种植入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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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的值班室,余小麦撬开了档案柜。**
《员工健康监测表》显示,过去三年有二十七人因\"突发性心律失常\"离职。医疗意见栏龙飞凤舞地签着同一个名字:郑毅。
最底下压着张泛黄的照片:1998年的红星厂熔炉班合影,年轻的郑毅站在她父亲身旁,手里捧着个青铜匣子。照片背面写着:
**\"第一批守门人,十二去其七\"**
窗外突然电闪雷鸣。暴雨中,余小麦看见郑工站在操场中央,任凭雨水冲刷着他青铜化的右臂。他仰头喝下试管里的蓝色液体,喉结处裂开一道细缝——
里面嵌着颗赤红色的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