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的木门被夜风吹得嘎吱作响,月光在老周佝偻的背上镀了层银边。他手里攥着的烟袋锅还在冒烟,火星在黑暗里忽明忽暗。
\"我家西厢房空着。\"老周的声音像被烟熏了几十年,沙哑得厉害,\"就堆些化肥种子,收拾收拾能住人。\"
余小麦感觉刘翠花抓着自己的手突然收紧了,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小雅抱着布娃娃躲到奶奶身后,纽扣眼睛在月光下反着诡异的光。
\"周会计...\"余小麦刚要开口,老周就摆摆手打断她。
\"别整那些虚的。\"他转身时烟袋锅在门框上磕了磕,烟灰簌簌落下,\"明早我让老婆子来帮忙搬东西。\"顿了顿又补充道:\"村民那边我去说,好歹当了几十年会计。\"
刘翠花突然扑通跪下,膝盖砸在青砖地上的闷响惊飞了庙檐下的蝙蝠。老周像被烫着似的跳开两步:\"你这是干啥!快起来!\"
\"当年发大水...\"刘翠花的声音带着哭腔,\"要不是长贵把你老娘...\"
\"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别提了!\"老周突然拔高声音,烟袋锅指着供桌上将灭未灭的蚊香,\"李长贵贪的可是修河堤的钱!去年要不是发现得早...\"他猛地刹住话头,转身跨出门槛,\"明早七点,别让人看见。\"
余小麦扶起刘翠花时,摸到老人手心里全是冷汗。小雅悄悄把芝麻糖塞进奶奶口袋,布娃娃掉了一只胳膊也没察觉。
---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陆远山的白色轿车就停在了村口。余小麦拎着两箱牛奶钻进副驾驶时,发现后座堆满了保健品。
\"给建国带的?\"她系安全带时闻到车里有淡淡的香水味。
陆远山转动方向盘的手指修长干净,腕表在晨光中闪着冷光:\"县里决定全免他的医药费。\"他瞥了眼后视镜,\"他对案子有功。\"
余小麦盯着窗外飞速后退的玉米地。三年前这些地还被李长贵承包给绿藤公司种药材,现在稀稀拉拉的玉米杆像营养不良的孩子。
\"小雅她们搬去老周家了?\"陆远山突然问。
\"嗯。\"余小麦摩挲着牛奶箱上的塑料提手,\"周婶还蒸了韭菜包子。\"
车开过镇中学时,篮球场上的哨声穿透车窗。余小麦无意间瞥见个熟悉的身影——陈小川穿着红色球衣正跃起投篮。她的手指不由自主抠紧了座椅边缘。
陆远山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你儿子?\"
\"嗯。\"余小麦迅速扭回头,\"放暑假了。\"
白色轿车驶过校门口时,陈小川正好转头。余小麦看见他表情瞬间凝固,篮球砸在地上砰砰滚远。
\"要不要...\"
\"不用。\"余小麦打断陆远山,\"赶去医院吧。\"
---
县医院消毒水的气味在走廊上就闻得到。余小麦刚推开306病房门,就听见春桃的声音:
\"一天二百三!你是要把家底住穿啊?\"春桃挥舞着缴费单,\"李长贵判刑能判出钱来吗?\"
病床上的建国试图撑起身子,腹部的绷带渗出血丝:\"医生说要观察...\"
\"观察个屁!\"春桃把单子摔在床头柜上,\"你姐来了正好!说说这钱...\"
话音戛然而止。春桃盯着门口的陆远山,涂着艳红指甲油的手指无意识地理了理鬓角。
\"陆主任...\"建国挣扎着想下床,被余小麦按回枕头上。
陆远山把保健品放在床脚:\"县里决定,你的医药费全免。\"他看了眼春桃,\"包括后续治疗。\"
春桃张着嘴,睫毛膏结块的睫毛快速眨动:\"为、为什么?\"
\"他对案子有功。\"陆远山从公文包取出文件,\"这是县里的正式通知。\"
余小麦看见弟弟眼眶突然红了。建国别过脸去盯着窗外,喉结上下滚动。
病房门突然被推开。余小麦转头看见小川站在门口,篮球鞋上沾着操场上的红土。
\"妈。\"这个字从他嘴里蹦出来,生硬得像块石头。他看了眼陆远山,转身就走。
余小麦追到走廊时,看见儿子正把缴费单拍在护士台上。
\"钱我交过了。\"小川头也不回地走向电梯。
回到病房时,陆远山正在接电话。春桃凑过来小声问:\"小川现在上大学了吧?\"
\"大二了。\"余小麦机械地回答,\"在省城。\"
陆远山挂断电话走过来:\"纪委的人去村里清点李长贵家了,我们得回去一趟。\"
---
回村的路上,余小麦一直望着窗外。路过镇中学时,篮球场上已经空无一人。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老周沙哑的声音从听筒里炸开:\"小麦!快回来!李长贵家着火了!\"
余小麦猛地坐直身子:\"小雅她们...\"
\"人没事。\"老周咳嗽着,背景音里是嘈杂的喊叫声,\"但西厢房的种子化肥全烧了...\"
陆远山已经调转车头,警笛声刺破午后的闷热。后视镜里,镇中学的国旗在风中猎猎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