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梧行宫占地面积不大,但景致上佳,是先帝晚年为思念荣静皇后所建,因此,主殿设在思凤宫。
穿过一段被梧桐树叶遮蔽的连廊,双喜把众人引入主殿后,就赶回皇宫,去传‘皇上’的口谕了。
宇文君安以侍疾为由,把令狐星河、尉迟澜、文京越三位大人,扣在了思凤宫。
连主殿都不许出,他命留守的宫人,搬来三张软榻,放在原本用来处理政务西殿,供三人起居,还美其名曰,轮流侍奉。
而宇文君安自己,则把裴恒玉抱进了正殿东侧的寝殿,亲自侍奉。
安明竟也遵从宇文君安的命令,带着侍卫守在院中。
他对宇文君安的异常举动,没表现出丝毫异议。
首先,安明曾在圣女山的崖底,亲眼见过,宇文君安为他家陛下,挡下了从天而下的蛇火。
从此在安明的心中,就认定,宇文君安在任何时候,都不会伤害他家陛下。
其次,哪怕安明有异议,他和他带的这几个侍卫,也根本打不过宇文君安。那么,有异议也是没有异议!
最后,双喜在临行前,与安明通过气。大内总管此次回宫,不只去传口谕,还会把李太医和御前侍卫全部带过来,因此,安明的首要任务是沉住气,让陛下在他的视线之内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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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帷落下,把红阑、青瓦遮在了碧窗之外。
寝殿没有燃香,梧桐叶的味道,顺着半开的窗,飘散进来,带着晨露的清新。
宇文君安把裴恒玉的身衣裳,一件件剥落,露出了如玉一般的色泽。
裴恒玉的身上,没有明显的外伤,他的肌骨强健,肌肉纤薄,纹理很漂亮。
是宇文君安在别的时刻,怎么揉搓,都不舍得释手的模样。
但现在的宇文君安,眼里没有一丝欲色,他的指腹在裴恒玉的锁骨、胸腔一寸一寸滑过,却在最后一根肋骨上,停了下来。
断了?
宇文君安指尖轻压,他把灵力缓缓注入,让千丝万线一般的灵力,把断掉的肋骨拉回原处,再重新接好!
然而,疼痛仿佛在这一刻开始苏醒,细密的汗珠,从裴恒玉苍白的肌肤里渗出,濡湿了白发,汗湿了锦衾,整个人仿佛在水中捞出来一样,都被汗水浸透了!
宇文君安慌了,他在那层层汗水里,看到了他家陛下在疼。
裴恒玉很疼,他的呼吸开始急促,胸膛开始起伏,眉宇间凝出褶皱。
宇文君安试图把痛苦减轻,他把更多的灵力送入裴恒玉的经脉之中,寸寸修复,但一点儿作用都没有。
汗还在不停的往外冒,裴恒玉呼吸沉重,连肌肉都在颤动。
“陛下……”
宇文君安在裴恒玉的耳边,轻哄,“陛下,别怕,让安儿帮您……”
“让安儿帮您……”
宇文君安一遍又一遍的低语,恨不得把裴恒玉身上,那些难以承受的痛,全部转身移到自己身上。
然而,这世间最大的苦,就是欢愉不能送人享,痛楚不能替人受!
裴恒玉听到了宇文君安的低语,然而他还是独自在碎骨之痛里,苦苦挣扎。
活着,太痛苦,死去,又放不下。
芸芸众生是裴恒玉的责任,但芸芸众生之间,彼此侵轧。
裴恒玉在日复一日的殚精竭虑里,忘记了自己最初的模样。
他不敢爱,不能恨,他用尽了全力守护的江山,在每个人的眼里,都是不同的模样。
裴恒玉累了,他不想再挣扎。
裴恒玉痛了,他不愿意再醒来。
或许这样也很好,在被动里,一起毁灭吧。
可是,宇文君安偏要说,“别怕,陛下,让安儿来帮你!”
帮什么呢?
一向淡漠的裴恒玉,不知怎么,偏偏计较起来,他要问一问宇文君安,你帮过朕什么?
圣女山的巴蛇,是朕杀的!
重光门外的狮虎兽,是朕斩的!
小混蛋,你除了哄骗朕,还做过什么?
不,他要醒过来,他要亲自问问这个小混蛋,你帮过朕什么?
裴恒玉在碎骨之痛里,拼命呼喊。
然而,垂帷之内的宇文君安,听不见裴恒玉的呼喊,只看见他家陛下胸膛起伏,猛然坐起,一口鲜血,吐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