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梆子声裹挟着潮湿的雾气,如同一把尖锐的刀,划破了夜的寂静,撞破了祠堂的死寂。苏怀青蜷缩在祠堂废墟中,手中紧紧攥着半幅残破戏服,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这戏服是她从井底女尸身上小心翼翼剥下的,褪色的水袖上金线犹存,襟前的莲花纹却被血渍浸成暗褐色,仿佛凝固的血泪。她轻轻抖动戏服,珍珠如泪般簌簌落下,每粒珍珠内皆嵌着微雕:玉娘吊死老槐那夜,戏服襟扣被人生生扯断,玉娘眼中的绝望和不甘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会从珍珠中挣脱出来。那些珍珠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像是无数双眼睛,紧紧盯着苏怀青,让她不寒而栗。
“二小姐…… 这衣裳穿不得……” 老更夫的铜锣 “当啷” 坠地,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他佝偻着身子,缩在焦木后,浑浊的眼珠映着灯笼红光,满脸惊恐,皱纹里似乎都藏着无尽的恐惧。“当年玉娘咽气后,这戏服就锁在妆奁里…… 谁碰…… 谁就得替她穿一辈子丧衣!” 老更夫的话如同一股阴风,吹得苏怀青背脊发凉,她不禁想起这些日子里遇到的种种诡异之事,心中越发觉得这戏服不简单。
话音未落,戏服水袖突然暴长,如两条狰狞的蛇,猛地绞住苏怀青的脖颈。金线绣的《牡丹亭》戏词在她皮肤上烙出血痕,恍惚间,耳边响起玉娘的哼唱:“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似这般都付与断井…… 颓垣……” 那声音凄凄惨惨,仿佛从九幽地狱传来,震得她耳膜生疼,喉咙也被勒得生疼,几乎喘不过气来。她拼命挣扎,却感觉水袖越勒越紧,仿佛要将她的生命一点点扼杀。
五更雨急,雨点砸在祠堂的残垣断壁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像是上天在为这场悲剧伴奏。苏怀青在厢房翻检戏服残片,衣襟断裂处缝着一绺青丝,发梢缀着银锁片,正面刻着 “阿满”,背面浮出 “怀青” 的朱砂小字,仿佛在诉说着两个名字之间的神秘联系。她小心翼翼地挑开线头,夹层中掉出半张黄符,朱砂绘就的《招魂咒》正被尸蜡浸得模糊不清,却依然能感受到上面残留的强大法力,那朱砂的颜色虽然暗淡,却依然透着一股威严和神秘。
井台方向忽传来机杼声,那声音 “咔嗒咔嗒”,在雨夜中显得格外诡异,仿佛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信号。苏怀青提灯循声而去,只见月光下坐着个白发老妪,怀中抱着具人形衣架,正用骨针缝制戏服。布料是浸血的寿衣,丝线竟是缠着青铜铃铛的胎发,每一针每一线都透着阴森和恐怖,那胎发在月光下泛着灰白色,像是无数冤魂的发丝,让人不寒而栗。“玉娘死的那晚,我替她补过这衣裳……” 老妪头也不抬,喉间卡着枚铃舌,声音沙哑而空洞,仿佛是从坟墓中传来的,“她肚皮被银簪戳烂了…… 肠子流出来…… 还死死攥着戏服说要留给孩儿……” 老妪的话让苏怀青心中一阵刺痛,她仿佛看到了玉娘临死前的惨状,心中对苏慕礼的怨恨又加深了几分。
人形衣架突然转头,脖颈处缝线崩裂,竟是具裹着胎衣的猫尸,肚皮上缝着 “阿满” 的血字。那猫尸的眼睛空洞无神,却似乎带着一丝怨恨,直勾勾地盯着苏怀青,让她忍不住尖叫一声,踉跄着后退几步,手中的灯笼差点跌落。
子时梆子响过三声,仿佛是命运的召唤,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紧张而诡异的气息。戏服突然自行爬上苏怀青肩头,她僵立镜前,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溃烂的面皮正片片剥落,露出底下玉娘的五官,那面容溃烂却又带着一丝熟悉,让她感到一阵眩晕,仿佛自己正在被玉娘的灵魂占据。铜镜 “咔嚓” 裂开,裂缝中伸出枯手,攥着把锈迹斑斑的裁衣剪,声音空洞而阴森:“来…… 娘给你裁件新衣……” 那枯手的皮肤干瘪皱缩,指甲缝里还沾着黑血,看得苏怀青一阵恶心。
苏怀青挥簪刺向镜面,簪尖触到硬物,竟是半块族谱残页,黏在戏服夹层中,上面写着:“戊戌年腊月廿三,玉娘临终以血浸衣,咒曰:穿吾衣者,承吾怨气。” 备注:戏服藏于井底,待甲子年五月初五,血月当空时启用。这一行行文字如同一记记重锤,砸在她的心上,让她终于明白这戏服背后隐藏的可怕诅咒。原来,这戏服是玉娘临终前用自己的血浸泡过的,穿上它的人,就要承受她的怨气,而她,就是那个被选中的人。
井水骤然沸腾,水花四溅,浮出三十具裹着戏服的猫尸。每件戏服心口处皆绣着 “阿满”,针脚间渗出黑血,在空中凝成行梵汉咒文:“以骨为针,以血为线,裁衣续命,往生门开。” 那咒文在夜空中闪烁,仿佛在宣告着某个可怕的仪式即将开始。苏怀青看着这些猫尸,心中涌起一股绝望,她知道,自己已经深深陷入了这个可怕的阴谋之中,无法逃脱。
晨光刺破阴云时,苏怀青瘫坐在染血的织机旁,浑身无力,仿佛所有的力气都被抽干了。戏服襟前莲花纹已尽数剥落,露出底下纵横交错的符咒,正是《乳名咒》的全本!她扯断银锁片,锁芯弹出一枚骨针,针鼻穿着玉娘的青丝,末端系着张簇新戏票:“甲子年五月初五,座次阿满,戏目《裁魂衣》。” 那骨针上还沾着一丝血迹,仿佛是玉娘的灵魂附在上面,指引着苏怀青走向命运的终点。
铜镜映出荒诞一幕:少年守祠人立在光绪二十三年的井边,神情冷漠地将戏服披在啼哭的婴孩身上。那孩子腕间银锁片刻着 “怀青”,而戏服襟口的莲花纹…… 正在渗血,仿佛在预示着这个孩子未来的悲惨命运。苏怀青看着镜中的画面,心中一阵绞痛,她知道,那个婴孩就是自己,从出生那一刻起,就被卷入了这场可怕的阴谋之中。
井底忽传来机杼声,苏怀青探身下望,只见自己的倒影正对镜试衣,溃烂的皮肉下钻出青铜铃铛,每一个铃铛都像是一个冤魂,在她身上缠绕。而井壁深处,玉娘残破的戏服无风自动,袖口金线绣着新谶:“一缕魂,两件衣,三更裁罢…… 无人归。” 那戏服在井壁深处飘动,仿佛在为苏怀青的命运哀悼。
祠堂废墟中,最后一枚骨针坠地。针尖刺入青砖,涌出的黑血凝成 “阿满” 二字,随晨雾升腾,消散无踪。苏怀青望着这一切,心中充满了绝望和悲凉,她知道,自己已经深深陷入了这个可怕的诅咒之中,而甲子年五月初五的血月当空,将会是一切的终结,也是一切的开始。她站起身,披上那件充满诅咒的戏服,眼神中既有恐惧,也有决绝,因为她知道,无论前方等待她的是什么,她都必须勇敢面对,这是她的命运,也是她无法逃避的使命。
雨停了,晨光洒在祠堂废墟上,却无法驱散那股阴森的气息。苏怀青的身影在晨雾中若隐若现,仿佛即将消失在这个充满罪恶和诅咒的世界里,只留下那件回魂衣,在风中轻轻摇曳,诉说着一个又一个悲惨的故事…… 而苏怀青,正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向那未知的命运,走向那血月当空的夜晚,走向那无法逃避的往生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