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浓稠的墨汁,缓缓浸染天际。我和岳母早已将金灿灿的稻穗归拢成堆,在田埂边眼巴巴地盼着刘立飞开着蹦蹦车来装车。日头一点点沉下去,远处的山峦被晚霞染成绛紫色,可左等右等,连车影都没瞧见。眼见最后一抹余晖消散在天际,我只好跨上老旧的摩托车,心急如焚地往家赶,想弄清楚到底出了什么岔子。
刚拐进院子,就看见刘欢颂瘫坐在门框上,肩头剧烈地颤抖着,泪水吧嗒吧嗒砸在衣襟上。老太太那屋的窗户更是惨不忍睹——玻璃碎成蛛网状,连厚实的木窗框都被砸得七零八落,碎木屑散了一地。我心急火燎地一脚踹开摩托车支架,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她跟前,紧紧搂住她微微发颤的肩膀:“到底怎么回事?哪个混蛋欺负你了?”
刘欢颂抽抽搭搭地抬起头,睫毛上还挂着泪珠:“没人欺负我...是红姐来找我,正巧被大哥撞见了。可能是看到红姐怀里的孩子,他一下子就失控了,红姐刚走,他就像发了疯的野牛,抄起家伙把老太太屋里砸了个稀巴烂,我怎么拦都拦不住...”
“他人呢?现在跑哪去了?”我攥紧拳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刘欢颂突然像个无助的孩子般放声大哭,滚烫的泪水洇湿了我的衣襟。我心疼地将她搂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别怕别怕,他都这么大个人了,不会出事的。先去找蹦蹦车,把妈从地里接回来再说。”
开蹦蹦车对我来说简直是场噩梦。那转向握把又沉又硬,稍一用力车身就猛地歪斜,好几次差点把我甩出去。膝盖、手肘在泥地里重重磕出淤青,钻心的疼。等我和刘欢颂跌跌撞撞地把岳母接回家,墙上的老挂钟已经快指向十二点。刚把歪歪扭扭的蹦蹦车停好,就听见“砰”的一声巨响——房门被狠狠踹开,浑身酒气的刘立飞摇摇晃晃地冲出来,通红的眼睛里满是血丝:“怎么才回来?别卸车了,都进屋!我有话要说!”
一进屋,还没等我们站稳,刘立飞突然暴喝一声,猛地掀翻炕上的方桌。瓷碗、菜碟“哗啦”碎了满地,热汤溅在墙上,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他脖子上青筋暴起,像头被激怒的狮子般嘶吼:“小妹!还有半个月就是爸的祭日,过了祭日你俩必须马上结婚!”
刘欢颂吓得脸色煞白,声音都在发抖:“大哥,婚期不是早就定好了吗?而且我公婆年底前实在抽不开身...”
“我不管!”刘立飞一脚踹翻板凳,震得整个屋子都在摇晃,“必须马上办!现在!立刻!”
要不是看在岳父为了帮我装修新房,意外离世的份上,我真想一拳砸在他那张狰狞的脸上。我强压下满腔怒火,把吓得浑身发抖的岳母和刘欢颂护在身后,声音却还是忍不住发颤:“好!明天我就跟我爸妈商量!我们累了一整天,先休息行吗?有话明天再说!”
刘立飞恶狠狠地剜了我一眼,重重地躺上炕,裹紧被子闷声说:“尽快给我个准信,别让我等太久!”
等刘立飞总算安静下来,我和刘欢颂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回到小屋。她一下子扑进我怀里,肩膀抖得厉害:“你说大哥这是怎么了?他刚才的样子...我从来都没见过...”我张了张嘴,却什么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眼前这团乱麻,又该从何理起?刘欢颂仰起头,泪眼汪汪地看着我:“你真要去跟爸妈商量提前结婚的事吗?”
我叹了口气,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痕:“不然还能怎么办?先顺着他吧,钱可以慢慢赚,可再刺激他,真不知道还会闹出什么事来。快睡吧,明天还得硬着头皮去说这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