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同一块巨大的黑色绸缎,沉甸甸地将安德烈耶夫卡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教堂外,一阵杂乱而沉重的脚步声,夹杂着马匹时而不安的嘶鸣声,打破了夜晚本应有的宁静。威尔斯猛地从半梦半醒中惊醒,他一个箭步冲到破窗边,向外窥探。只见一队荷枪实弹的士兵,正神色冷峻地押解着几名村民缓缓走过。那些村民个个衣衫褴褛,破旧的衣物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脸上写满了深深的恐惧与绝望。
不知何时,克鲁格班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威尔斯身后,他压低声音,语气冰冷地说道:“这些人,被怀疑给游击队通风报信。” 威尔斯闻言,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顿时一阵发紧。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战壕里,那五个惨遭割喉的队友,他们瞪大的双眼和凝固的表情,仿佛就在眼前。仇恨与无奈交织在他心中,让他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
深夜,万籁俱寂,整个村庄仿佛陷入了沉睡。然而,一阵急促而慌乱的脚步声,如同一记重锤,猛地将这份宁静砸得粉碎。几名士兵神色慌张地抬着担架,如旋风般冲进了教堂。担架上的伤员浑身浴血,殷红的鲜血像决堤的洪水,从他腹部那触目惊心的伤口汩汩地冒着血泡,将身下的担架迅速染得通红。
一个满脸疲惫、眼中布满血丝的军医,听到动静后匆匆赶来。他手忙脚乱地从那破旧不堪的急救箱里翻找着绷带和药品。“止血钳!快!” 军医声嘶力竭地大喊。
威尔斯紧紧盯着担架上的伤员,只见他的手指在微微抽搐。伤员的眼神逐渐黯淡下去,生命的光彩如同风中残烛般渐渐熄灭,最终,他的身体彻底松弛下来,停止了呼吸。军医像是被抽去了所有力气,一下子瘫坐在地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他缓缓摘下那双沾满鲜血的手套,双手止不住地剧烈颤抖。
威尔斯心情沉重地走出教堂,清冷的月光如同霜华般洒落在这片废墟之上,给这个饱经战火摧残的破败村庄,披上了一层诡异而朦胧的银纱。他拖着沉重的步伐,沿着泥泞不堪的小路,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间,来到了村边的一口井旁。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零星的枪声,打破了夜晚的死寂。威尔斯警觉地立刻躲到一旁的残垣断壁后,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借着朦胧的月光,他看到几个黑影在房屋间敏捷地快速移动,每一次移动都伴随着枪口闪烁的火光。
枪声很快平息下来,四周又陷入了一片死寂。不一会儿,几名士兵拖着一具尸体缓缓走过。威尔斯定睛一看,那尸体上穿着的竟是村民的粗布衣裳。这一刻,威尔斯的内心如翻江倒海一般。在这场残酷的战争中,善恶的界限早已被模糊得荡然无存,每个人都如同在黑暗中挣扎的困兽,为了生存而不顾一切地厮杀、搏斗。
当威尔斯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教堂时,克鲁格班长正站在教堂中央,神色凝重地分发着所剩无几的口粮。在昏黄摇曳的灯光下,那一小堆口粮显得愈发寒碜 —— 每人仅有半块硬邦邦的黑面包和一小壶掺了雪水的伏特加。士兵们一个个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眼神空洞地默默接过食物,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整个教堂安静得只能听见偶尔传来的沉重呼吸声。
威尔斯接过属于自己的那份口粮,咬了一口那硬得如同石头般的黑面包,干涩的面包瞬间划破了他早已干裂的喉咙,一阵钻心的刺痛让他不禁微微皱眉,但他还是强忍着将面包艰难地咽了下去。
凌晨时分,整个村庄仿佛还沉浸在噩梦之中,万籁俱寂。突然,一阵尖锐刺耳的哨声如同利箭一般,毫不留情地划破了漆黑的夜空,在寂静的村庄上空回荡。克鲁格班长那洪亮而急促的声音紧接着响起:“全体集合!有新任务!” 这声音如同炸雷,瞬间打破了士兵们短暂的休憩。
士兵们迅速从干草堆上起身,开始熟练而又匆忙地整理自己的装备。威尔斯迅速背起行囊,他跟上了队伍,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出了教堂。
凛冽的寒风如同饿狼一般,呼啸着疯狂掠过这个饱经战火的村庄,肆意地卷起地上那些破碎的枯叶和尘土,在空中打着旋儿。威尔斯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这座满目疮痍的村庄,心中五味杂陈,默默在心底祈祷着,希望下一次再有机会经过这里时,看到的是它重归往日的宁静与祥和,不再有战火纷飞,不再有痛苦与死亡。
就在这时,一阵沉闷而又逐渐清晰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短暂的沉思。五辆涂着迷彩的军用卡车,气势汹汹地碾过那些被冻得坚硬的弹坑。车身在坑洼不平的路面上剧烈颠簸着。
车斗里,一顶顶探出的钢盔在朦胧的暮色中泛着冰冷而诡异的光,仿佛是隐藏在黑暗中的死神之眼。带队的中士一个箭步跳下车,军靴狠狠地踩在地上,伴随着清脆的咔嚓声,脚下的冰棱瞬间破碎。他大声吼道:“7 连?赶紧上车!”
士兵们听到命令后,强忍着身体的伤痛和疲惫,挣扎着起身。那些受伤严重的伤残者,只能被战友们半拖半拽地架向卡车。威尔斯赶忙上前,扶住手臂受伤的汉斯。汉斯每挪动一步,都疼得倒抽一口冷气,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停地滚落,但他依然咬紧牙关,强忍着剧痛。
伤员们相互倚靠的姿势,扭曲而又无奈,像极了战场上那些堆叠在一起、毫无生气的尸体。卡车启动的瞬间,车尾扬起一片浓浓的雪雾。在那雪雾的朦胧之中,隐约能看见远处村口阵地的坦克,那黑洞洞的炮管直指着前方,仿佛还在警惕着未知的危险,随时准备发出致命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