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月奴猜得对。
明如玉这段日子,简直过得如堕冰窟。
她本有代替主母,主持中馈的权利。可如今奚灵回来了,不仅回来了,还揣上了瑞王的种。
这下,那清音阁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就算是要天上的星星月亮,明如玉也不得不忍着恶心,亲自登梯子,去给她摘下来。
且从前素来没精神头管事的奚灵,这几日更跟打了鸡血似的,非要指挥人员调动,给明如玉添了不少麻烦。
可人家是正牌王妃,如今又怀上了,腰杆子不知有多硬。
为了保住自己掌家的权利,明如玉不得不忍气吞声,不跟清音阁的人有什么正面冲突。
可她也知道。
现在是如此,等到那奚灵诞下孩子,腾出手来。
她明如玉的掌家之权,还不知道握不握得住呢!
这还不止!
自打奚月奴和奚灵有孕,宫中每每来人赏赐,莫不要顺道到她的明汐阁一趟。
不为别的,只为了替贵妃娘娘申斥:
“奚家的那么没用的人都怀上了,你为何还是肚皮平平?空枉了本宫为了你的一番筹谋!”
明如玉气闷得不行。
也只能乖乖挨骂。
更别提明家听闻这消息,也一早派了明夫人身边的管事嬷嬷进来细问明如玉。从丫鬟口中问出,得知她嫁进瑞王府这么久,还不曾侍过寝,那脸色黑的……
明如玉不想回忆。
至于瑞王对她的态度,简直就是视若空气,令人心寒。
明如玉依在窗边,正满心烦躁。
红绡报进来:“小姐,清澜苑二十几个下人找到咱们这儿来,求咱们给他们重新安排个好差事呢。”
明如玉一愣。
这几日,清澜苑里得用的下人,都被王妃抽调得七七八八。
如今,剩下的这十之一二,奚月奴竟也保不住了吗?
明如玉本能地觉得有些不对。她低头沉吟了片刻,“人先收下,叫他们等着。本侧妃去一趟清澜苑。”
奚月奴被禁足,出不来,她只能亲自过去一趟。
前几日热热闹闹的清澜苑,如今冷清寂静。偌大的一个花园里,伺候的下人稀稀疏疏,一派衰败得几乎维持不下去的模样。
明如玉不觉皱眉。
待见到奚月奴,她更是忍不住,“出身不行,就是见识短浅,也没有手腕。就算被王爷扶成通房、侍妾又如何?还不是连自己的下人都管束不住?”
“总归是有好处的。”
奚月奴轻轻笑了,“至少侧妃见了我,不至一上来就喊打喊杀。”
“那怎么了?”明如玉嗤笑一声,“你就是勾引摧哥哥,如今不过是勾引成了,爬了上来而已。”
奚月奴垂下眼睛,没有反驳。
明如玉:“不过,你也是当真没用。王妃肚子里怀的,是摧哥哥的骨肉,可你也是啊!竟被她整治得毫无还手之力。奚月奴,本侧妃告诉你,我不喜欢你!你骗我要出瑞王府,结果却赖着不走,这事儿我没有忘。你若再这般没用,失了摧哥哥的心,我也不会再容你……”
奚月奴抬头。她突然觉得有些好笑,指着自己心口,“我?瑞王的心?”
“你不承认也没用。本侧妃亲眼看到,摧哥哥帮你裹伤。”明如玉伸手指了指奚月奴肩膀那一处箭伤,眼中飞快地划过一丝黯然,“我从未见过摧哥哥这样待人……”
“呵……”
明如玉稍显落寞的声音,被奚月奴一声突兀的轻笑打断。
脸色涨得通红,明如玉:“你笑什么?”
“侧妃,你怕是还不知道那一处伤,是怎么来的吧?”
明如玉一愣。
这她倒不曾想过。
奚月奴:“是你的摧哥哥,亲自用劲弓射的。”
明如玉瞪大眼睛。
她嘟囔着:“那也、也……定是你气到了摧哥哥,他才会这般……”
奚月奴不愿再无谓地讨论这些。她截断明如玉的话,直截了当:“侧妃可有想过,若是叫奚灵生下王府嫡子,以她的跋扈,你我往后都没有容身之地。”
这话明如玉只觉刺耳。
可也不得不承认,奚月奴说得是实情。
现在,她的处境已经够难的了。等奚灵生下孩子,她明如玉怕更是要靠后。
她有些丧气,“我知道你怎么想。可我,为何要帮你?”
这便是要报酬了。
奚月奴垂下眼睫。
她什么都没有,清澜苑的一切,都是沈摧给的,随时都能收回去,根本不是她的东西。
更打动不了明如玉。
她唯一拥有的就是……
奚月奴双手下意识按向小腹,毅然决然:“若我平安产子,情愿养在侧妃膝下。”
明如玉猛地抬头,“我才不要你的孩子,我要……”自己生。
身边红绡猛地一扯明如玉衣袖,附到她耳边苦劝。
明如玉脸色变幻。
好半晌,她才拧着眉毛,“你……要我如何帮你?”
“要借侧妃人手一用。”
明如玉走时,奚月奴亲自送出来。
看着花园里忙忙碌碌的月儿背影,奚月奴轻笑一声,“她竟没走,倒真是个忠心赤诚的。”
傍晚时分。
沈摧下朝回来。
这几日来,他已经习惯,自清澜苑门前绕行一下,再回自己书房处理公务。
那里面,住着她,和她腹中,他的孩子。
他不能不在乎。
只是近日,宫中人来来往往,在清澜苑出入得太过频繁。
保不齐里面没有皇后,或是恪王安插进来的人。沈摧不得不防。
今日,刚路过清澜苑,远远地便听得院里竟扬起一道声音:“贵人主子,宫中太医可说了,如今您心绪郁结,若不开解,恐怕对腹中胎儿不利。这秋千架,是奴婢们供奉的,若能得您一声笑,也算是奴婢们的功德了。”
没听到奚月奴答应。
沈摧心口却是一紧。
秋千?
奚月奴一个初初有孕的人,如何玩得了那个?
“不成!”
沈摧忍不住出声,一步跨进清澜苑去。
果见花园中,已经高高地立起了一架秋千。
奚月奴一身素白衣裳,已被丫鬟们扶着,站上了踏板!
沈摧大步过去,修长有力的手指,一下子握紧秋千索,“你如今,身子受不住这秋千……”
他站在奚月奴身后。
奚月奴一仰头,一张小脸正对着沈摧。那张脸苍白得几近透明,眼尾一抹嫣红,想是这几日哭的……
晚风吹来,脸颊边凌乱的发丝,切割得奚月奴眼中神情,更为破碎。
她没有反抗,只淡淡掩去失望:
“王爷不喜,奴便不用了。”
说罢,便要起身。
沈摧大手一下子包裹在奚月奴原本握住绳索的手上,不让她松开。
“你实在想玩……本王护着你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