睐娘细描了眉,扑了粉,画了眼妆,身着粉色抹胸、薄如蝉翼的白色齐胸襦裙,整个人如魅惑精灵,美得妖艳不可方物,神情却冷肃端凝。
她看了看镜子,觉得装扮过素,又换了一身。老鸨见了大加夸赞,说什么男人就爱这一口。睐娘心中无奈叹气,姓胡的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风月场从来不少美人,要让他印象深刻,只有剑走偏锋。看老鸨的神情,这妆算是化对了。
这日,陈云峤和一个精明健硕的男子入夜便来了怡红院。老鸨热情迎上来:“哟,哪阵风将孙县尉吹来了,香云快来待客!”
青萍早就在门边守着,见他们来了,忙去禀报睐娘:“陈大人和孙县尉来了!”
计划不如变化快,这位陈大人,她必须拿下!否则就是万劫不复!被你死胖子糟蹋,比死还难受!
睐娘穿一件长过膝盖的白色茧绸女衣,下衬八幅白地绣青花湘裙。当她从楼梯上款款走下来的时候,笑涡在她的腮边忽闪着。
她像是有意地向陈云峤瞟了一眼,随即含羞地旋过脸去,侧转腰肢,回眸看了一眼拖在身后的裙裾。那美妙的身姿优雅从容,就像白雾缭绕中翩然起舞的青凤。
陈云峤嘴里和旁边男子说着话,脸上保持着淡然的微笑,可在内心深处,分明像被谁挠了一下,眼睛不由自主地和全场男子一样追随那曼妙的身影。
在场的男客有些人伸长了脖子,还有人甚至想站起身来。
睐娘下楼后,上台前又戴上了薄薄的白纱。一曲舞罢,她香汗淋漓,台下叫好声不绝于耳。这又是老鸨挣得盆满钵满的一天。
胡大商人这日喝多了酒,一边叫好,一边往台上扔碎银。老鸨笑眯眯地让人拦住想往台上爬的大胖子。他闹得太难看,老鸨便让秋月上去侍候。
秋月在欢场混了十几年也不是白混的,上去连哄带骗,把胡大商人弄到自己房里去了。
睐娘大喜,给青萍一个眼色,青萍心领神会。趁着给客人上茶的时候,她给陈云峤塞了张纸条。陈云峤展开一看,大惊失色,印入眼帘的一行小字,好似米芾真迹,他大加赞叹:“有魏晋之风啊!”
旁边的健硕男子抢过去一看,哈哈大笑:“陈公有艳福了!”
陈云峤只顾欣赏书法,竟未在意写的内容,又把字条夺过来细看。
“窗下炉烟动,香泉生玉尘,
娇鬓擎翠袖,欹枕卧南楼。”
原来是一首小诗,下面又有一行小字:“诚邀陈公品茶”,落款是上官玉京。
陈云峤摇着胡须大笑。他曾是名动京城的探花郎,打马游街之时,迷醉了多少京城少女。突然受到美人相邀,本不以为意,但睐娘顾盼生姿的身影在他脑海中重现,他的心一颤,魂好似被那人勾住了。
他一展折扇,起身道:“走,会会她去!”
孙县尉让老相好香云等他,便也随陈云峤去了睐娘的房间。香云暗暗咬牙,孙县尉是她的老相好,如今也想着尝新鲜,真是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她便把睐娘也恨上了。
因为睐娘越来越火,老鸨按她的要求把她的房间重新进行了装饰。雕花木窗下,博山炉袅袅地吐出缕缕薄烟,若有若无的幽香在房间里浮荡。奢华富丽的紫檀木桌椅,粉壁上装帧着北宋名画摹本,一架靠墙的书架,不像是装饰用,倒像是主人常常翻阅。
陈云峤本是读书人,十几年寒窗苦读,对书自是有一种别样情怀。孙县尉对房间布置颇为赞赏,睐娘还未过来,室内只有青萍为他们倒茶侍候。
“这玉京姑娘倒是有些特别,看的书倒是博杂,经史子集、游记、兵法、医书、画册,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住的是位女先生呢。” 陈云峤摇头轻笑。
钱县尉呷一口茶,道:“可惜喽,玉京姑娘在这江州真是埋没了,若是在京城,你我要见她一面都难。”
陈云峤微微颔首,道:“我有个好友也是爱画如命,下次带他来。”
“现在玉京姑娘看上大人,大人舍得将她拱手让人?” 钱县尉揶揄道。
“君子有成人之美,如何不舍得?” 陈云峤大方地笑道,“说不定还能成就一场佳话呢。”
青萍心里大急,姑娘怎么还不来,今晚准备拿下这陈大人,此人性格仗义、大方,可一两句话间,就要将小姐让于他人,真是急死人。
“陈大人,我家小姐久闻大人疏财仗义,心慕已久,定不会移情别恋。” 青萍忍不住插话。
陈云峤觉着奇怪,他与玉京从未单独相处,哪来心慕已久?
钱县尉羡慕地道:“探花郎就是探花郎,别人费尽心思都得不到的,你却不费吹灰之力。” 其中酸味弥漫了整个房间。
“青萍,我房里是打翻一缸十年陈醋吗?” 一声软软的少女笑声传来。
两个男人同时嘴角上扬,正主儿来了。睐娘进门,福身告罪来迟。
孙县尉闹着要罚酒,睐娘含情脉脉的眸光扫过陈云峤身上,他顿时心荡神飞。睐娘忙拿来酒壶,她一开始并未走向陈云峤,陈云峤一阵失望和不快,不自觉间笑容都僵了几分。而后,她擎着玉壶在他身边停留,悄声细语,挨得极近,她发簪上垂下的珠玉轻轻在他鬓边颤动,他甚至闻到她樱唇散发的馨香。
陈云峤几杯酒还未下肚,便开始如痴如醉,这是他出入风月场所从未有过的体验。
睐娘清唱昆曲《惊梦》,一颦一笑,婉转柔美的声音让他飘飘然,似要化作剧中男主柳梦梅。待到酒阑人散,他觉得已是离不开她,便提出要留宿,睐娘一脸为难。青萍便将胡大商人出五百两一晚,日日相逼,小姐不愿,每日苦不堪言的事说了出来。
孙县尉已先行离开,去找他的老相好香云了。
陈云峤早就辞官,如今朝廷征召,他还在犹豫。为新朝廷卖命,他实是不愿,可若不去,和他一般不肯归顺的人,不是杀头就是被流放。如今处境尴尬,倒不好给老鸨和胡大商人施压。
他沉吟片刻,道:“玉京放心,我想想办法,定想出法子救姑娘于水火。”
睐娘听了大喜,跪下伏拜:“睐娘跪谢大人救命之恩。” 青萍也跟着跪下猛磕头,喜上眉梢,小姐有救了!
陈云峤这才知道她真名叫睐娘,微笑点头,道:“姑娘惊才绝艳,我也是起了惜才之心。”
睐娘拿出自己画的《东山图》相赠,陈云峤留下随身玉佩相赠。二人才依依惜别。
在窗角偷听的阿生急急去向老鸨汇报,老鸨眉头一皱,拍桌骂道:“老东西想夺我摇钱树?!没门!哼,我怡红院才红火了几天,就有不长眼的狗东西来抢人!呸!”
她在房里将陈云峤骂了个痛快,骂完就开始眼珠子滴溜溜转,想如何保住这棵摇钱树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