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内的光流像被揉碎的星子，擦过周觉后颈时带着细针般的刺痛。
他能听见林棠的呼吸声就在身侧，一下比一下急促，沈铎的军靴跟在地面敲出规律的节奏——这说明那名特种兵正用老习惯调整呼吸，试图压制紧张。
\"到了。\"洛渊的声音突然从前方传来。
光流骤然退散的瞬间，周觉的瞳孔被一片冷白填满。
他们站在环形金属平台中央，正前方是一面足有三人高的镜子，镜面泛着水银般的幽光，将四人的影子拉得细长。
而在镜面中央，本该映出周觉的位置，却立着个与他轮廓分毫不差的身影。
那\"周觉\"穿着和他同款的灰布魔术服，衣角沾着的咖啡渍位置都分毫不差，可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尖，嘴角扯出的冷笑比周觉在\"死亡剧场\"见过的反派Npc更刺人：\"欢迎来到'镜像试炼'。\"它开口时，喉结的起伏比正常人类慢了半拍，\"我是真正的你。\"
林棠下意识攥紧背包带，指节发白：\"这......这是怎么回事？\"
沈铎的手掌已经按在腰间——那里本该别着战术刀，此刻却只摸到元界系统强制收走的空皮带。
他侧过半步，将林棠护在身后，目光在镜中人与周觉之间来回扫动：\"小周，它和你......\"
\"假的。\"周觉打断他，声音平稳得连自己都意外。
他盯着镜中人的眼睛，十年魔术训练养成的观察本能开始运转：对方眨眼的频率比常人快0.2秒，右肩在说话时微不可察地先动了半拍——就像被延迟播放的录像带。
镜中人似乎察觉他的审视，抬手做了个标准的魔术礼：右手抚胸，左手虚扬。
周觉的呼吸顿了顿——这是\"幻戏斋\"内部的问候手势，除了师父和他，世上再无第三人知道。
但下一秒他就注意到，对方的左手扬起时，腕骨转动的角度比他习惯的多了两度——那是系统复制时无法捕捉的肌肉记忆偏差。
\"你说你是真正的我。\"周觉向前走了半步，鞋跟磕在金属地面上发出脆响，\"那你该知道，上个月师父教我解'九连环心锁'时，我第几次才成功？\"
镜中人的瞳孔微微收缩——这是人类听到意外问题时的典型反应，但它的嘴角仍挂着冷笑：\"第七次。\"
周觉的指尖在身侧轻轻敲了三下。
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镜中人的手指跟着抬起，却在半空顿了半秒才落下。
\"错了。\"周觉的声音放轻，像在变魔术时对观众说话，\"是第六次。
第七次我拆坏了铜环，师父用红绳缠了三圈，现在还收在斋里的檀木盒里。\"
镜中人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林棠突然拽了拽周觉的衣角，声音发颤：\"它......它的手在抖。\"
周觉没回头，他盯着镜中人的喉结——那里正以异常的频率上下滚动，像被卡住的齿轮。
他想起师父说过的话：\"最高明的骗局，是让对手自己往套子里钻。\"于是他深吸一口气，开始讲述：\"我记得七岁那年，在巷口的杂货店偷过一颗橘子糖。
玻璃罐里的糖纸在阳光下闪着光，我鬼使神差地抓了一颗。\"
镜中人的眼睛突然睁大，复述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七岁......偷橘子糖......\"
\"那天晚上我做了噩梦。\"周觉继续说，指甲掐进掌心，\"梦见自己变成了机器人，关节都是生锈的齿轮，每走一步都发出吱呀声。
我想找妈妈，可她摸着我的脸说'你不是我儿子'。\"
镜中人的右手不受控制地抬起，按在左胸位置——那是周觉焦虑时的习惯性动作。
但它的动作比周觉慢了整整一拍，像是被两根线牵着的提线木偶。
\"你在诱导它产生矛盾。\"洛渊突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系统复制的是你的表层记忆，无法处理突发性虚构信息。\"
周觉微微点头。
他能感觉到后背沁出的冷汗正顺着脊椎往下淌，但思维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晰——就像当年在师父的指导下拆解机关盒，每一步都要预判齿轮的咬合。
他又抛出一段记忆：\"上个月暴雨夜，我在街头表演时，有个穿蓝布衫的小孩冲上台，拽着我的衣角喊'哥哥'。\"
镜中人的身体突然僵直。
它的左眼皮开始不受控制地跳动，右手在空中抓了两下，像是要抓住什么却扑了空。
\"那孩子的眼睛......\"周觉的声音发紧，他想起光流闭合前那个站在废墟上的自己，\"和我现在看你的眼睛一样，沉得像口井。\"
镜中人的嘴角咧到了不自然的角度，喉咙里发出类似收音机串台的杂音。
它的右手突然抓住左腕，指甲深深掐进皮肤——但周觉知道，那不是疼痛，而是系统在强行修正数据时的应激反应。
\"够了。\"沈铎突然低喝一声。
他指着镜子：\"它的脸在......扭曲。\"
周觉抬头。
镜中人的轮廓正在融化，皮肤像被热水泡软的蜡，五官被拉长成诡异的弧度。
它的嘴张得极大，却发不出完整的音节，只有细碎的电流声：\"你......不......配......\"
\"它维持不住了。\"周觉的心跳声在耳边轰鸣。
他想起师父教他变\"镜中花\"魔术时说的话：\"镜子最害怕的，是照见自己都不懂的东西。\"于是他向前一步，抬手按在镜面上。
镜面像被投了石子的湖水般泛起涟漪。
周觉的掌心传来刺痛——那是系统在最后挣扎时释放的排斥力。
但他咬着牙，指尖重重一压。
\"轰——\"
整面镜子轰然碎裂。
银白碎片如暴雨倾泻，在半空折射出无数个扭曲的周觉身影，又在触及地面的瞬间化作光点消散。
林棠捂住嘴，后退两步撞在沈铎身上。
特种兵伸手扶住她，目光却紧盯着镜子碎裂后露出的通道——那是一条向下延伸的金属阶梯，尽头是一扇青铜色巨门，门沿刻着周觉从未见过的符文。
\"检测到副本异常......\"机械音突然在头顶炸响，\"重置程序启动失败......\"
周觉弯腰捡起一片未完全消散的镜渣。
玻璃背面贴着张泛黄的纸条，字迹是他熟悉的老宋体：\"当镜像开始怀疑自己，真实便有了裂缝。\"——这是师父常写在魔术道具里的提示语。
他捏紧镜渣，转头看向同伴。
林棠的脸色终于缓和些，扯出个带泪的笑：\"周觉，你刚才......\"
\"走。\"沈铎打断她，下巴朝阶梯方向一扬，\"这鬼地方不会这么轻易放我们走。\"
周觉将镜渣收进口袋，那里的魔方碎片突然发烫，隔着布料灼得他手背发红。
他深吸一口气，率先踏上阶梯。
金属台阶在脚下发出空洞的回响，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的心跳上。
当他们走到阶梯中段时，那扇青铜巨门突然发出低沉的轰鸣。
门纹泛起幽蓝光芒，门缝中渗出的风裹着铁锈味，吹得周觉额前的碎发乱飞。
\"ZJ-A001......\"机械声从门后传来，像生锈的齿轮在转动，\"欢迎回家。\"
周觉的脚步顿住。
他摸向口袋里的魔方碎片，两块棱角完美契合的触感让他想起那个穿蓝布衫的孩童。
身后传来林棠的抽气声，沈铎的军靴声在阶梯上急促作响——但此刻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扇缓缓开启的巨门上。
门后涌出的黑暗里，似乎有双眼睛正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