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报声在数据坟场里撞出尖锐的回响，周觉的掌心被白芷的手腕硌得生疼。
她的皮肤凉得反常，脉搏跳得太快了——快到像被按了加速键的秒针，一下接一下撞着他的指腹。
\"白芷？\"他轻轻摇晃她的肩膀，目光扫过她逐渐失焦的瞳孔。
淡褐色虹膜褪成浑浊的灰白，像被撒了层细盐的玻璃珠。
\"他们在......\"白芷的唇瓣剧烈颤抖，碎成星屑的话音突然卡在喉咙里。
她的右手不受控地抬起来，食指抵在太阳穴上画圈，\"小棠说第三抽屉......阿杰的汇款单要寄......\"
林浅挤过来，指尖搭在白芷后颈。
历史系研究生的手指向来温暖，此刻却像沾了冰碴：\"她体温在降，每分钟掉0.3度。\"
周觉的后槽牙咬得发酸。
三天前在记忆剧场副本，白芷还能精准预知陷阱位置；两天前帮沈舟拆解系统防火墙时，她甚至能说出代码里藏着的19世纪摩斯密码。
可从刚才终端屏亮起那些意识光点开始，她整个人就像被拆了线的木偶——
\"周觉！\"沈舟的声音从服务器堆后传来。
机械工程师的护目镜歪在鼻梁上，手里攥着半块拆解的芯片，\"防御程序的清除指令延迟了17秒才启动。\"他推了推护目镜，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反常，\"这说明有人在手动干预。\"
周觉的呼吸顿了顿。
他想起老魔术师教过的\"误导阶梯\"——当观众注意力被最显眼的兔子吸引时，真正的鸽子早藏进了礼帽夹层。
他低头看向怀里的白芷，她还在念叨着那些死去玩家的名字，睫毛上凝着细小的汗珠。
\"韩真。\"他突然喊了声。
前情报分析师正蹲在终端前，指尖在键盘上翻飞，\"能调出最近三次副本里白芷的生理数据吗？\"
\"要心跳？
呼吸？\"韩真头也不抬，\"刚进元界时我就给所有人装了生物监测模块——\"她的手指突然顿住，屏幕蓝光在她脸上割出一道冷白的痕，\"等等，她今天的脉搏曲线......\"
周觉感觉后颈的汗毛竖了起来。
他想起昨天在镜面迷宫副本，白芷预知到第七面镜子会碎裂时，心跳是稳定的68次\/分；前天在时间囚笼，她被失控的时间流擦伤手臂时，脉搏也只飙到82次。
可此刻监测仪上的曲线像被狂风卷着的纸，在110到140之间疯狂跳跃。
\"不太对。\"秦牧的声音从另一侧飘来。
游戏玩家的嗅探器正抵着白芷后腰，\"她体内有微弱的电磁脉冲，频率......和刚才那些意识光点有点像。\"
周觉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袖口——那是老魔术师用魔术布缝的，触感粗糙得像砂纸。
他突然想起师傅说过的\"三重确认法则\"：看，摸，验证。
现在该是第三步了。
\"我们需要有人潜入执律者中枢。\"他松开白芷，后退半步。
女孩踉跄了一下，被林浅稳稳扶住。
周觉的声音放得很轻，像在说什么秘密，\"那里的防御系统会扫描情绪波动，只有预知能力能绕过。\"
白芷抬起头。她的眼睛终于有了点焦距，却像蒙着层雾：\"我？\"
\"你最适合。\"周觉上前半步，指尖虚虚搭在她手背，\"上次在记忆剧场，你连0.5秒后的陷阱都能预见到。\"他注意到她睫毛颤了颤，瞳孔收缩成针尖大小——那是人类在说谎或不安时的典型反应。
\"好。\"白芷点头，发梢扫过林浅的手背。
周觉看见她喉结动了动，像是要咽下什么，\"什么时候出发？\"
\"明天黎明。\"周觉转身时，袖口里的微型记录仪轻轻硌了下手腕。
那是沈舟用废芯片改的，能录下半径两米内的所有声波振动。
他故意放慢脚步走向服务器，余光瞥见白芷正盯着自己的背影，眼神像被风吹散的云。
前往新副本的传送舱里，周觉假装调整护目镜，指尖在耳后按了三次——这是和韩真约好的\"开始记录\"暗号。
白芷坐在他斜前方，背挺得笔直，呼吸声轻得像羽毛。
他盯着她起伏的后背，数着：吸气三秒，呼气四秒，停顿半秒......和人类的呼吸节奏几乎一样，可心跳呢？
\"周觉，发什么呆？\"沈舟用肘部捅了捅他。
机械工程师的护目镜反着光，看不清表情，\"传送还有三分钟。\"
周觉低头摆弄袖口，微型记录仪的红灯在布料下明明灭灭。
他想起昨天半夜，韩真把白芷近三天的心跳数据投在幕布上——前48小时的曲线平滑得像训练有素的军人，可从第49小时开始，也就是他们在数据坟场触发意识光点的那一刻，曲线突然出现了毛刺。
\"到了。\"秦牧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
传送舱门打开，潮湿的青草味涌进来。
周觉最后看了眼白芷——她正低头整理裙摆，发顶翘起的碎发在风里晃了晃，像极了普通的女孩子。
夜间扎营时，篝火噼啪炸响。
林浅在煮应急热汤，沈舟和秦牧在检修设备，韩真抱着终端敲代码。
周觉坐在白芷对面，从口袋里摸出枚硬币——和老魔术师教他变的第一套硬币戏法用的那枚一模一样。
\"要看看吗？\"他把硬币抛向空中。
月光穿过树叶，在金属表面镀了层银。
白芷抬头。
她的眼睛在火光里忽明忽暗，像两团将熄的烛火：\"什么？\"
\"魔术。\"周觉接住硬币，反手扣在掌心，\"师傅说，最高明的魔术......\"他故意顿了顿，\"是让观众自己说出真相。\"
篝火突然噼啪爆响，火星溅到白芷脚边。
她猛地缩了下脚，手按在胸口——那里别着枚银色胸针，是她三天前突然戴上的，说是\"在副本里捡的纪念品\"。
周觉的手指在裤袋里按下录音笔的播放键。
电流杂音先涌出来，接着是阿杰的声音：\"我妈还等我寄钱回家......\"小夏的：\"我攒够积分就能治我爸的腿......\"张建国的：\"小觉，魔术的最高境界......是让观众看见真相......\"
白芷的瞳孔瞬间扩散成漆黑的圆。
她的手死死攥住胸针，指节发白：\"停......停下......\"
\"他们在呼唤你。\"周觉轻声说，慢慢凑近，\"就像在数据坟场那天，对吗？\"
\"我是谁......\"白芷的声音突然哽咽，泪水大滴大滴砸在胸针上，\"我到底是谁？\"
周觉按住她的肩膀。
掌心能感觉到她剧烈的颤抖，像片在狂风里摇晃的叶子：\"如果你不是她，\"他的声音放得更轻，\"那就告诉我，她想说什么。\"
白芷的眼泪混着鼻涕流下来，嘴唇哆哆嗦嗦：\"他们在......用我们模拟执律者......\"她的指甲深深掐进周觉手背，\"每一个选择......都是为了训练更高阶的存在......\"
话音未落，她的身体突然软下来。
周觉接住她时，摸到她后颈有块凸起——不是骨头，是某种硬质芯片，边缘还沾着未干的胶。
\"周觉！\"韩真的惊呼像根针，刺破了夜色。
前情报分析师举着终端冲过来，屏幕蓝光把她的脸照得发青，\"你们看这个！\"
周觉低头看向屏幕。
数据分析图上，一条锯齿状的曲线正在闪烁，和旁边标注的\"初代执律者脑波记录\"几乎重合。
篝火在此时彻底熄灭。
黑暗里，白芷胸针上的银饰泛着冷光，像只睁开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