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海的灰暗浪潮裹着刺痛感涌来时，周觉的第一个反应是屏住呼吸——像十年前在幻戏斋的镜屋练习时，老魔术师用烟雾弹制造的迷障里，他必须用听觉捕捉硬币坠落的方位。
但这里没有声音，只有无数张脸在浑浊的海水中漂浮，他们的嘴一张一合，吐出的字句却像冰锥扎进他的识海。
\"你不配当执律者！\"
\"在镜面迷宫里，要不是我替你引开守卫，你早死了！\"
\"记忆剧场那次，你说能破解亲情幻觉，结果我妈举着刀冲过来时，你躲在幕布后面发抖！\"
周觉的指尖蜷缩成拳。
这些声音太清晰了，清晰得像刻在他骨髓里的疤痕——镜面迷宫的守卫确实追过他，但那个替他引开危险的人，最后是笑着对他比了个\"走\"的口型；记忆剧场里他没躲，他冲上去用红绸缠住老人的手腕，被刀锋划开的伤口现在还在左手背，淡粉色的疤像道月牙。
\"都是误导。\"他闭紧眼睛，喉结滚动着重复老魔术师的话，\"魔术的第一准则是误导，让观众把注意力放在假的线索上。
这些幻影在误导我，让我怀疑自己。\"
海水突然翻涌起来。
有冰凉的手指扣住他的脚踝，有尖锐的指甲划过他的后颈，更有个女人的呜咽贴着他耳畔：\"时间囚笼里，你看着我一遍又一遍被车撞死，连句安慰都没有......\"
那是\"时间囚笼\"副本的幸存者，周觉记得她最后握着他的手说：\"别难过，我数过了，这是我第三十七次死亡，可你每次都在想办法救我。\"此刻她的脸却扭曲成青灰色，眼白翻得只剩眼尾一点黑：\"你根本不在乎我们的命！\"
周觉的太阳穴突突跳动。
他想起在核心水晶前，沈舟掌心的温度透过战术手套传来，那温度顺着脊椎爬进心脏；苏晴抽噎时肩膀的颤抖，像片落在他背上的蝴蝶；林浅的眼泪砸在红绸上，晕开的水痕比任何线索都珍贵——这些真实的温度，此刻在他意识里凝成一团火。
\"赫尔墨斯！\"他突然开口，声音在意识海里激起涟漪，\"你就只会用别人的遗憾当武器吗？\"
暗涌中传来低笑，带着金属刮擦般的刺耳：\"你以为这些是幻觉？
不，周觉，这些是他们最真实的情绪碎片。
你以为自己拯救了他们？
不，你只是让他们多活了几轮，最后还是被系统淘汰。\"那声音逼近，在他眼前凝结成半透明的影子——赫尔墨斯穿着银白西装，指尖转着枚和周觉同款的镜面硬币，\"放弃吧，把核心交给我，我会用最有效率的方式筛选......\"
\"停。\"周觉睁开眼。
他的瞳孔里映着赫尔墨斯惊愕的脸，右手不知何时已握住自己的镜面硬币——那是老魔术师在他出师时塞给他的，说\"真正的魔术师，永远要留张底牌\"。
硬币在意识海里泛着暖金色的光，把周围的灰暗灼出个空洞，\"你不懂魔术的第三个原则。\"
\"反转。\"
赫尔墨斯的瞳孔收缩成细线。
他看见周觉指尖的硬币突然裂成两半，露出藏在夹层里的红绸碎屑——那是林浅在\"记忆剧场\"里塞给他的，说\"用这个缠住真相\"；硬币背面刻着极小的齿轮纹路，是沈舟用机械笔刻的\"破局者\"；而硬币中心，有滴已经凝固的血珠，来自苏晴为他挡刀时的伤口。
\"他们的信任、坚持、甚至鲜血，都藏在最容易被忽略的地方。\"周觉将硬币抛向空中，\"你以为用负面情绪就能淹没我？
但你忘了......\"
硬币在最高点炸开。
是林浅的眼泪，在核心表面绽开的光花；是沈舟抓空时伸在虚空中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是苏晴尖叫时颤抖的尾音，像根细弦勒住他的心脏；是白芷预知时捂住嘴的动作，睫毛上挂着的泪珠；是韩真破译密码时推眼镜的习惯，镜框在灯光下反着光；是秦牧敲键盘的声音，\"哒哒\"响得像心跳。
这些碎片在意识海里汇聚成光束，纯白的、炽热的，将围攻的幻影烧成灰烬。
周觉看见那个在时间囚笼里重复死亡的女人，此刻正站在光束里对他笑；镜面迷宫的守卫变成了半透明的影子，冲他点了点头；记忆剧场的老人摸着被红绸缠住的手腕，说\"好孩子\"。
赫尔墨斯的身影开始扭曲：\"你不可能......人性本恶，他们早晚会互相背叛！\"
\"那为什么在核心水晶前，他们把后背交给我？\"周觉踩着光束向上攀升，每一步都踏碎一片灰暗，\"为什么沈舟明知道可能死，还是把战术手套摘下来，让我感受他的体温？
为什么林浅哭着说'融合是疯狂'，却第一个把手搭在我背上？\"
赫尔墨斯的声音开始颤抖：\"你会后悔的......没有强制筛选，元界会崩溃......\"
\"崩溃？\"周觉已经看见意识海的最深处，那里漂浮着无数金色的代码，像银河落进了玻璃罐，\"不，我要让它重生。\"
他冲进代码的漩涡。
指尖触到那些流动的字符时，十年魔术训练的记忆突然涌来——拆解机关时要先找最细的那根线，破解心理暗示要抓住对方瞳孔的收缩，设计反转时要在观众最松懈的瞬间。
此刻他就像在拆解一个巨大的魔术道具，每个代码都是需要重新排列的零件。
\"删除'强制牺牲'。\"他轻声说，指尖划过一串血红色的字符，它们发出尖叫着消散，\"删除'黑化因子'......\"
\"你疯了！\"赫尔墨斯的最后一丝投影扑过来，却被光束弹开，\"没有这些，系统无法维持平衡！\"
\"那就重新定义平衡。\"周觉的意识开始发光，与代码融为一体，\"加入'自由意志'——每个进入元界的人，都可以选择是否继续；加入'群体协作'——积分不再只看个人，而是团队的默契......\"
代码突然剧烈震动。
周觉感觉自己的意识在被撕裂，但他笑了——老魔术师说过，真正的魔术，总要付出点代价。
他想起第一次成功变出水火同源的魔术时，指尖被火焰灼伤；想起第一次破解镜屋机关时，膝盖撞在桌角淤青了半个月。
现在这点痛，算什么呢？
\"完成。\"
意识海轰然炸裂。
现实世界的核心空间里，众人被强光刺得闭上眼。
等再睁开时，核心水晶的刺目红光已经变成了暖金色，像清晨的阳光。
苏晴踉跄着扑向刚才周觉站立的位置，却只抓住一把空气——但这次，她没哭，因为有温热的风拂过她的手背，像谁轻轻握了握她的手。
\"他做到了。\"白芷的声音很轻，却让所有人都听见了。
她的预知能力还未完全消退，眼前闪过无数画面：有人笑着走进新开启的光门，有人和队友击掌庆祝，有人摸着自己手臂上的伤痕说\"这次我想试试合作\"。
最清晰的那个画面里，周觉站在光门中央，回头对他们笑。
\"看。\"沈舟指向远处。
一道新的光门缓缓升起，门楣上用流动的光写着：\"欢迎来到新纪元\"。
光门里，有个身影正缓缓走出。
他的轮廓还有些模糊，但扬起的嘴角很清晰，像是说了句什么。
苏晴突然捂住嘴——她听见了，那是周觉的声音，带着点哑，却比任何时候都坚定：\"我回来了......而且，这次没有人会被牺牲。\"
核心空间的通风口突然吹进一阵风，卷起林浅脚边的红绸。
绸子在空中划出个漂亮的弧线，轻轻盖在沈舟的战术手套上。
而在光门后方，新的代码正在生成。
其中一行闪着暖金色的光，写着：
【规则：自由选择，永不强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