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您吃饭了么?我给您拿了两个糖火烧!刚出炉,热乎喷香!”
是陈子峰。老聂的五徒弟,五十出头的人了,身材敦实,面膛红润,笑起来眼角堆满皱纹,眼神却依旧明亮有神。
他一手拎着个小小的食品袋,一手扶着门框,探进半个身子。他对老聂的敬重是刻在骨子里的,情同父子。此刻,他脸上洋溢着一种孩子般的讨好和关切。
“文物车间”内,巨大的条案上,那幅神秘的唐月朝舞女图依旧静静地铺陈着。
老聂正俯身用极细的毛笔,小心翼翼地清理着画纸边缘一处顽固的污渍。听到陈子峰的声音,他动作一顿,缓缓直起有些酸痛的腰背,摘下鼻梁上那副用胶布缠着镜腿的老花镜,脸上露出了真正的、放松的笑意。
“哎哟,子峰来了。”老聂指了指张花朵带来的、此刻还静静躺在入口处桌子上的糖火烧塑料袋上,“你们倒是吃准了我喜欢这口是吧?算了,人是铁饭是钢,天大的事儿也得先填饱肚子。我这把老骨头,是真有点扛不住了。”他笑着摇摇头,“得了,你也别进来了,省得再穿脱麻烦。我和小花朵出去吃,透透气。”
“哟!小花朵也在呐?”陈子峰这才看见站在老聂工位旁、保持着安全距离的张花朵,脸上的笑容更盛,“今儿是你当值?外面那阵仗,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哦不,是人山人海,尖叫震天!说是那个断层顶流金一川来拍东西?我闺女早上还打电话,千叮咛万嘱咐让我给她要个签名照。我心说,就我这身子骨,还挤得进去?别签名照没要到,倒让人家保安给我抬出来了!”他一边说笑着,一边很自然地伸出手,稳稳地扶住正慢悠悠脱下白大褂、换上普通外套的老聂的胳膊肘,动作熟稔而体贴。
老聂在徒弟的搀扶下走出“车间”门槛,感受着门外稍显流通的空气,舒服地眯了眯眼。
听到金一川的名字,他乐呵呵地接口:“金一川?知道知道!就那个什么来着?热播的那个嘛,我闺女每集都追,拉着我一起看。演得确实不错!他今天真来了?那我是不是也该去凑个热闹,替我家那丫头要一张?她可迷他了。”
陈子峰闻言,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师父!您闺女……我那小师妹,今年得有三十八了吧?还追星呢?哈哈哈!”他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不过您这么一说,我倒真信了!人家这‘断层顶流’的名头真不是白叫的,这是真正的老少通吃,魅力无边啊!”
这番“老少通吃”的议论,听得一旁的张花朵忍不住又悄悄扁了扁嘴,心底那点对“明星效应”的不以为然又冒了头。不过看着老聂和陈子峰师徒俩其乐融融的样子,她终究没把腹诽说出来,反而主动开口道:“陈老师,聂老师,您们真想要金一川的签名照?我……或许能想想办法。”
“哟嗬!”陈子峰转头看向张花朵,眼神瞬间亮了好几个度,那份热情简直要溢出来,“小花朵!没看出来啊!你还有这门路?深藏不露!厉害厉害!”他拍了下大腿,仿佛看到了女儿愿望达成的曙光,对张花朵的态度立刻又亲热了几分,扬了扬手里的袋子,“那师父这两个糖火烧,分你一个!当定金了!”
“不用不用,”老聂已经换好了鞋,正仔细地在水池边洗手,闻言笑着摆手,“小花朵这孩子有心,刚给我带了两个,还热乎着呢。你的留着,咱们都有得吃。”温热的水流冲刷着他布满岁月痕迹和颜料渍迹的手指。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一个年轻男子清朗又带着点气喘的声音:“聂老师!聂老师!糖火烧!热乎的!我给您送温暖来了——哟!都在呢!”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张花强风风火火地出现在走廊尽头。他穿着一件很是邋遢的t恤,额头上沁着细密的汗珠,脸上洋溢着灿烂得有些过分的笑容。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手里拎着的一个巨大的、鼓鼓囊囊的白色食品塑料袋!那袋子被撑得几乎透明,里面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塞满了圆滚滚、油亮亮、散发着浓郁焦糖和芝麻香气的——糖火烧!
他几步冲到众人面前,把那沉甸甸的袋子往入口处的桌子上一放,发出“咚”的一声闷响。袋子口没系紧,几十个饱满的糖火烧挤挤挨挨地露了出来,那壮观的数量,目测绝对超过了五十个!浓郁的、温暖的甜香瞬间霸道地弥漫开来,冲淡了“文物车间”外的原本沉静气息。
“聂老师!我就知道您好这口!”张花强抹了把汗,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带着点小小的得意和邀功,“今儿食堂大师傅开恩,做得多!我就……嘿嘿,稍微发挥了下主观能动性,基本给包圆儿了!您放心,大师傅乐得嘴都合不拢!还问我够不够吃呢!”
老聂看着眼前这堆得像小山一样的糖火烧,惊得眼睛都瞪圆了,半晌才咂咂嘴,哭笑不得:“花强啊……你这孩子!这也……这也太多了吧?你这是要开糖火烧铺子啊?”他伸手拿起一个,入手温热沉实,焦糖的甜香直往鼻子里钻。
“不多不多!”张花强豪气地一挥手,仿佛在指点江山,“您爱吃,慢慢吃!这玩意儿耐放!我跟花朵这几天的晚饭、宵夜、加餐,就指着它们了!您也知道,我妹,就这糖火烧,她能一口气旋五个不带停的!”他笑嘻嘻地看向张花朵,后者被他夸张的说法弄得有些脸红,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张花强浑不在意,手脚麻利地开始分装:“来,聂老师,您老劳苦功高,先拿十个!陈老师,您也来十个!这玩意儿扛饿,您修复耗神,多补补!剩下的……”他拍了拍那依然鼓胀的大袋子,“剩下的我全拿走!”他那副理所当然、精打细算过日子的样子,透着一种朴实的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