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强光并非来自外界,而是从林夏的身体内部爆发开来,如同一个微缩的太阳在她胸腔中点燃。
光芒刺得沈星河几乎睁不开眼,他下意识地想松开手,却感到林夏的手指以一种不属于她平日的力道紧紧扣住了他,那力道中既有属于林夏的柔软依赖,也带着林夏·暗的坚决与不容置疑。
“星河……我来了。”
声音,如同从亘古传来的回响,又像是近在耳畔的低语。
一个声音清澈如山泉,带着少女的羞涩与期待;另一个声音则略显沙哑,却蕴含着洞悉世事的沧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两个声音完美地交叠,却又奇异地分明,它们共同构成了这句简单而又承载了万千重量的宣告。
沈星河的心脏猛地一缩,他能感觉到,握着他的那只手,温度在急剧变化,时而温热如春水,时而冰凉如寒铁。
林夏的脸庞在强光中若隐若现,那双眼睛,时而是林夏的清澈无辜,倒映着他的身影,带着全然的信任;时而又变成林夏·暗的深邃锐利,仿佛能穿透一切虚妄,却也同样凝视着他,只是那份戒备已然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近乎悲壮的决绝。
“林夏!”沈星河嘶喊出声,他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唐慕白那本泛黄笔记本上的字迹如同烙印般刻在他脑海里——“记忆逆流”、“彻底消失”。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上。
他不怕代价,但他怕的是,这个代价最终会由林夏来承受,让她连存在的痕迹都被抹去。
韩寒的吉他声早已停止,他抱着吉他,呆呆地看着眼前这超乎常理的一幕,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震惊转为茫然,又带着一丝了然。
他似乎隐约明白了什么,却又无法完全抓住那稍纵即逝的真相。
他的音乐解锁了闭环的钥匙,却也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唐慕白脸色凝重到了极点,他紧紧攥着那本笔记,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开始了……这就是‘融合’的真正形态……”他喃喃自语,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笔记上只记录了结果,却从未有人真正详细描述过过程,因为每一次……每一次尝试者都没能……”他没再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言中的恐惧已经弥漫开来。
就在此时,整个空间开始剧烈地震动。
不是寻常的地震,而是一种更为根本性的崩塌。
脚下的地面仿佛失去了实体,变成了流动的沙砾。
远处的教学楼、操场、校门口的梧桐树,一切熟悉的景物都开始扭曲、变形,像是被投入水中的颜料,迅速扩散、模糊、变淡。
“抓住我,星河!”林夏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那双重音调里多了一丝急促和痛楚。
她身体散发的光芒更加炽盛,几乎将她整个人吞噬。
沈星河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握住她的手,指尖传来的触感越来越虚幻,仿佛随时都会消散在空气中。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也开始变得混乱,无数不属于他的记忆碎片,如同汹涌的潮水般涌入脑海——陌生的面孔,熟悉的场景,却又截然不同的事件发展。
那些是……其他循环中的片段?
还是“记忆逆流”的前兆?
头痛欲裂,仿佛有无数根钢针在太阳穴里搅动。
沈星河咬紧牙关,他看到唐慕白的身体也开始变得透明,笔记本从他手中滑落,无声地飘向扭曲的空间深处,封面上的字迹迅速黯淡,直至消失。
韩寒的身影则像一个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闪烁了几下,便彻底融入了周围狂乱的光影之中。
“不——!”沈星河发出一声不甘的怒吼,他试图将林夏拉向自己,但一股无形而巨大的力量正将他们向相反的方向撕扯。
林夏的脸上,那双重合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痛苦,她看着沈星河,光芒从她的眼角溢出,像是两行光凝成的泪。
“别放手……”她的声音微弱下去,带着无尽的眷恋与不舍,两种音调都染上了哀伤。
时间,这个曾经将他们困在永恒一日的牢笼,此刻正以一种更加狂暴的方式展现着它的力量。
它不再是匀速流淌的河流,而是变成了奔腾咆哮的巨兽,吞噬着一切,颠倒着一切。
眼前的景象飞速倒退,扭曲的教学楼在回缩,模糊的树影在聚拢,消散的光线在重组。
沈星河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被拉长,又被压缩,像是在经历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境。
他能听到风声在耳边呼啸,不是向前吹拂的风,而是倒灌回来的风,带着过去的气息。
那些涌入脑海的陌生记忆更加汹杂,与他自身的记忆纠缠在一起,让他几乎分不清哪个才是真实的自己。
“林夏……我不会放……”他的话语被割裂,被时间的洪流冲刷得支离破碎。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凭借着最后一丝意志,死死地,死死地抓住那只渐渐失去温度和实感的手。
光芒越来越盛,最终,一片纯粹的白占据了他所有的视野。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所有的感知都沉寂了。
就像一部被按下了倒带键并且拉到了最开始的旧电影,画面在急速的闪回后,骤然定格,然后熄灭。
沈星河感觉自己像是坠入了一个无边无际的深渊,又像是在温暖的羊水中漂浮。
所有的痛苦、混乱、不甘和恐惧,都在这一刻被一种奇异的宁静所取代。
他的意识如同风中残烛,摇曳了几下,便彻底沉入了黑暗。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刹那,他仿佛听到了一个模糊而遥远的钟声,以及……一阵熟悉的、充满朝气的喧闹声,像是多年前某个清晨,阳光洒满校园时的背景音。
紧接着,一切归于虚无。
那道耀眼的白光包裹了一切,吞噬了所有人的身影和呼喊。
世界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粗暴地揉捏、撕裂,然后又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重新拼凑。
时间不再是单向的箭头,它变成了一条可以随意扭曲的莫比乌斯环,每一个节点都可能通向过去,或者一个被篡改的现在。
当所有的震动和光芒如同潮水般退去,当那令人窒息的错乱感渐渐平息,沈星河的意识如同沉入水底的石子,又缓缓地、艰难地向上浮起。
他感到一阵剧烈的眩晕,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漫长而颠簸的旅行。
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他努力了许久,才勉强睁开一道缝隙。
模糊的光影在他眼前晃动,耳边传来了嘈杂的人声,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
他想开口说话,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厉害,只能发出一阵意义不明的呜咽。
他的身体似乎也不太听使唤,四肢百骸都透着一股久未活动的僵硬和酸痛。
这是哪里?
他茫然地想。
林夏呢?
唐慕白呢?
韩寒呢?
那场惊心动魄的融合,那逆流的时间,究竟把他们带到了何方?
亦或者,只有他一个人……
他用尽全力,试图撑起身体,视野也随之慢慢变得清晰起来。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有些刺眼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