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星是在一片颠簸中苏醒的,恢复意识的同时全身的知觉也一同恢复。
他似乎是正被某人背在背上狂奔,可是在看清周围环境之前,异样感先一步到来——先是四肢如同折断又接起的钻骨剧痛,随后是太阳穴好像爆炸一般的头疼欲裂,紧接着之前发生的种种如同幻灯片一般不断在他的眼前反复重现。
反胃感一阵阵上涌,让少年不由自主地从那人的背上撑起身体,自牙缝里发出一声重哼:“呃!”
一声惊喜的声音倏然响起,身下的颠簸感停止了,少年被轻柔地放靠在树下,模糊的视线中出现一个有些扭曲的人影,属于山中小星的声音响起:“灿星,你终于醒了!”
悬着的心放下了些许,只是或许是龙血爆发之后留下的短暂后遗症,即使沸腾的血脉自他苏醒后已经逐渐平息下来,但是眼前却依然好像罩着一层迷雾。
到底是眼前的雾障还是心灵的雾障,灿星也分不清楚。
少年费力地抬起仍有些酸软的手揉了揉眼睛,却意外摸到了脸上那些坚硬的鳞片状凸起,不由得一愣。
他的手指一寸寸抚过那些鳞片,猝不及防之下被那尖锐的边缘在指尖划出一道浅痕。
脚步声响起,另一个更加高大的身影走到少年面前,藤木晃接上了山中小星的话:“距离你昏迷已经过去了四天,那两名暗部的尸体我们都已经收在卷轴里了,之前鳄龟队长也受了重伤,不过简单处理之后也能勉强行动。”他的声音顿了顿:“你脸上的异常我们不清楚原因就没有贸然处理,等回到木叶让医疗班帮你…”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少年的动作慑在了原地。
灿星好像并没有去听藤木晃的絮叨,自顾自抬起手,摸索着脸上那些凸起的玩意,细致地将它们一枚枚径自拔下。
血肉连着那些铅灰色的硬物拉出一道猩红的血丝,被少年毫不留情地扔在了地上。
山中小星焦急的声音响起,一把抓住了少年的手腕制止了他的动作:“你在干什么!”
距离近了,灿星的视野也终于慢慢清晰,他瞧见对方那堪称慌乱的表情,便淡淡地扯了扯嘴角,宽慰道:“没事。”
用力挣开青年的束缚,少年不容拒绝地继续拔光了脸上乃至脖颈处所有的异物,鲜血丝丝缕缕地淌下,很快就连成一片濡湿了他的半边衣襟。
但是还没等藤木二人说什么,很快地,那些狰狞的伤口就在龙血加强后的恢复力中慢慢收缩结痂。
藤木晃欲言又止地看着地上的那摊鳞片,和山中小星对视了一眼,还是选择给少年解释了一下现在的情况以转移话题:“为了逃脱云隐的追捕,这些天我们不眠不休的赶路,现在已经进入火之国的境内,按照这个速度,估计再有一周左右就能回到木叶了。”
灿星一声不吭地站起来,褪去了金色的眼瞳再不如之前清澈通透了,空洞地望着木叶的方向良久,才轻不可闻地应了一声。
知道少年的心情很糟糕,藤木晃便轻咳一声:“鉴于你杀掉了中间人,也许回去之后会有人找你去问询…实话实说就可以。”
此时,去附近警戒的鳄龟也回到了三人身边,他略带惊异的目光同样扫过地上那摊血肉模糊的事物,然后才说:“休息好了吗,我们最好尽快出发,避免夜长梦多。”
众人的目光落在少年身上,观察到他除了有些脏污看起来与平时无异的表情,便一致决定不再停歇再度出发。
少年一边赶路一边尽力恢复着体内空空如也的查克拉,即使以他现在的身体条件跟上其他人十分吃力也没有喊过一声暂停。
他在赶路间隙不经意地回头,视线掠过正好闪到自己身后的鳄龟,平如死水的心湖忽然泛起了些许波澜。
为什么自己的下属在这场任务中伤亡殆尽,这个人还能看起来如此平静?
为什么他如此无能,连自己的队友都无法保护?
他怎么还有脸…
灿星及时止住了自己脑中逐渐癫狂起来的嘶吼,不发一言地调转目光。
藤木晃的提醒是正确的,回到木叶的他们还没来得及回家报个平安,就被审讯班各自带到一个昏暗的房间里,针对此次任务细节开始了详尽的询问。
“旗木灿星,八岁,级别中忍,藤木上忍所率领的小队一员,一个月前参与了雷之国营救行动,共六人参与,最终两人阵亡,营救目标也确认死亡…以上关于此次任务的描述可有遗漏?”
坐在桌子另一侧的少年正抬头看着天花板上的某处,目光呆滞,似乎并没有听见此人的话语。
“旗木灿星,我在向你问话,请回答!”
审讯员敲了敲桌子,加重了声音提醒。
墙角的飞蛾被惊飞,拍打着翅膀投入炽热的灯火中,迸发出一道瞬息的闪光。
灿星终于收回目光,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审讯员显然被激怒了,眯起眼睛严厉地瞪着少年:“为什么营救目标会死亡?”
“我杀的。”
“为什么要杀死他!”
“出发前说可以杀,就杀了。”
“你知不知道他活着对我们来说更重要!”
“…或许吧。”
“旗木灿星!我再提醒你一次,请认真回答我的问题!”一声巨响炸起,原来是审讯员重重捶了下桌子。
灿星看向对方,雾蒙蒙的黑瞳中带着些许迷惑:“什么?”
审讯员大怒,但还没喝问出声,房间的门就被敲响,他便只能先强咽下这已经涌到喉间的愤怒,粗声粗气地大声喊道:“进来!”
房门被拉开,一个戴着暗部面具的男人走入了室内:“我是来旁听的。”
审讯员站了起来,有些迟疑:“暗部吗…这,会不会有些不合规矩?”
灿星也跟着站起来,那双一直以来有些空洞的目光在听到这名暗部声音的那一刻有了些鲜活的色彩。
是赤犬的声音。
赤犬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声音疲惫而又冷淡:“这是火影刚刚签下的特别许可,麻烦您了。”
审讯员双手接过纸条仔细查看,然后松了口气:“既然如此,请坐吧!”他伸手主动为对方拉开了边上的座位,随后不顾少年在场,开玩笑般地抱怨:“不过这位有些不太配合,哈哈,您旁听的时候千万不要生气。”
赤犬侧头看向望着自己的少年,不带感情地与他飞快对视了一眼,没有搭理审讯员的话语,坐到了椅子上催促:“请继续吧。”
略显尴尬的审讯员清了清嗓子,原本的愤怒此刻已经忘到了九霄云外,他张口继续念着问题:“为什么行动会造成两名队友的死亡,你们没有制定行动计划吗?”
灿星几乎可以说是惊恐地瞥了一眼赤犬,却无法从那张冰冷的面具上读出任何情绪。
少年低垂下眉眼,小声回答:“有计划。”
审讯员追问:“那是计划出了纰漏?没有进行过营救吗?”
少年的头低的更低,完全无法面对赤犬冷若锋刃的目光:“…是出了纰漏,有进行营救。”
受够了这种挤牙膏式的问答,审讯员语气不耐烦起来:“请详细说明!”
这次灿星沉默了很久,幸好无人催促他,直到桌子上的灯火跳动了一下,闪烁的光芒把他从回忆中唤醒,他终于回复:“我们原本在外面为另一支小队制造行动机会,他们行动失败被捕,一位暗部直接阵亡,我们进入云隐村营救时…”他痛苦地闭上眼睛,视死如归地说出了最后一句话:“另一位暗部为了救我而死。”
咔嚓。
变得安静的审讯室里清晰地传出一声手骨捏紧的响动,正在奋笔疾书的审讯员侧头,疑惑诧异地瞅了眼身旁这位声音源头的暗部,还以为是自己出了什么纰漏,拘谨地问:“怎么了吗?”
赤犬面具下的声音还是这样平静:“不,没什么…审讯还有多久结束?”
审讯员落下最后一笔,盯着手上的文件看了看:“我这没什么要问的了,更加具体的就等他们出行动报告好了。”
“既然如此,请容我多问一句可否?”虽然是疑问的语气,不过赤犬也并未等待审讯员的回复,他那张戴着面具的脸转向灿星,一如从前的声音中带着只有少年能品出的细微颤抖:“她死前,有说什么吗?”
“…”
少年保持着垂头的姿势,桌下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终在赤犬那悲切视线的催促下艰难地开口:“她说,她想加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