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了少女,灿星又在慰灵碑前站了一会,直到午后的阳光热烈起来,来来往往祭拜的人们逐渐变多,才有些不舍地离开。
其实他呆在那里也只是单纯地站着,定定地用目光注视着碑上那小小一隅,放空大脑的同时偶尔也会忽然幻想,如果对方未曾死去的话,在往后战争结束的日子里大家聚在一起会有多么快乐。
只是想象终究是想象,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自然不能就此溺毙于空洞的虚无中,生活总会继续向前。
罕见的,今天卡卡西似乎一整天都没有出过门,灿星从慰灵碑回到家中时,就看见他安静地捧着一本书坐在沙发上,摆出一副认真阅读的姿态。
灿星没有去打扰对方,悄悄瞥了眼书本的内容之后就小心翼翼地放轻动作,找了一件换洗衣裳飞快地进了浴室。
既然是郑重其事地道歉,那肯定要端正态度,不能穿着一身带血的脏衣服就冲过去。
换下来的衣裳被丢进水盆里,很快就将一盆的清水染成淡红色。
少年将身体没入浴池,温热的水流包裹着他,忽浅忽重的愁绪和忧伤也随之一同流淌。
先前琳的话语如同醍醐灌顶,让灿星终于从瞻前顾后的困局中解脱了出来。
是啊,兄弟之间没有什么是沟通解决不了的,与其一个人犹豫不决,不如直接将自己的想法与对方坦白,诚恳地好好认个错就是了!
他预想了很多待会会发生的场面,构思了不少细腻的措辞,直到一池的水都变得凉了,才打了个哆嗦起身,飞快穿好衣服推开浴室的门,踏着喷涌而出的水雾快步走到卡卡西身边。
白发少年依然坐在沙发上,后背微靠着软垫,左手托着书本搁在腿上,右手撑在一旁,目光紧盯着书本上的文字,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旁人的靠近。
灿星试探着唤了一声:“卡卡西?”
无人搭理他,被呼唤的那个人好像入定了一样动也不动,就连目光都没有一寸改变。
灿星眯着眼睛又看了一眼对方手上的书本…
不对,自从自己回到家之后,这家伙就一直在看这一页吧?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灿星对自己的记忆力非常笃定,确信自己刚才看到的书上内容与现在是一模一样的。
所以说,这个人其实根本就没有在好好看书,这副板正严肃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
灿星索性直接伸手越过沙发径自抽走了那本书,迎上卡卡西猝不及防抬起的惊愕目光,满脸认真地开口:“我有事情要跟你说,很重要的事情!”
白发少年的手掌中失去了支撑的书本,不自然地抓握了一下,随后转为按在膝盖上,他错开目光轻轻嗯了一声:“你说吧。”
灿星大踏步绕过沙发,半蹲在卡卡西的脚边,抬起头轻易地抓住了那双有些躲闪的眸子,单刀直入:“对不起,因为临时被下达了一份不得不完成的任务,所以才迟到了一整周,是我的问题,我向你道歉,可以原谅我吗?”
如此直接的发言来自黑发少年少有的坦诚,令聆听者越发惊讶:“…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我不想让你觉得我是个没有信义的人,我知道你在等我,我知道带土也在等我…好友的葬礼,若无意外我怎么会舍得缺席呢!”灿星顿了顿,似乎是在反复斟酌着措辞:“还有,早上是我误会了你,没想到你是在用那些草叶代替我去看望带土……我没有忘记过你的话,当时是一时情急,以为你的眼睛再次受伤了…我绝非你所说的那种‘将任务看得比同伴还重的人’,你们是我最重要的人,在我心中没什么比你们更重要!”
他近乎虔诚地仰头追着卡卡西的目光,声音仿佛要融化在风里:“父亲走了,带土也走了,你能不能不要再生我的气,我真的很难过。”
卡卡西从未听过灿星一口气说出这么多话,他恍惚地看着身前的少年,情不自禁地轻推了一把对方的胸口,然后又马上抓着灿星的手掌将人从地上拉起:“我有时候确实会对你这种什么都闷在心里、想要一个人承受所有的性子感到生气,但是算了,谁叫你是个笨蛋呢!”
他重重叹了口气,看着灿星亮起来的眼睛,跟着弯了弯嘴唇:“不知道为什么你会突然开窍,不过能听到你说这些还真是不容易。”
灿星拉着卡卡西的手,试探着确认:“那你还生气吗?”
卡卡西对他这黏糊的行为翻了个白眼,哼了声并不回答,一把甩开黑发少年的手:“把我的书还给我!”
…
神无毗桥之战后,岩隐对木叶的攻势放缓了许多,木叶的压力骤减,村子里的气氛相比于之前要轻松了不少。
卡卡西与灿星一同祭拜完带土,肩并肩地绕道朝外沿着树林散步。
白发少年皱着眉头:“你说的中村老师,就是赤犬前辈?”
灿星点头。
“照你的描述来看,虽然他之前从未表现出异常,但既然能做出这种事情,恐怕心里对你还是有着怨恨的。”
灿星默然,低着头看向脚边摇头晃脑的青草,过了一会才回道:“我明白。”
在那个时间点推荐自己去完成任务,到底是故意还是偶然?
灿星想,中村老师无疑是恨他的,恨他害死了伊织,恨他偏偏在当时任务出发的节骨眼上带回了伊织的死讯。
所以当这样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摆在中村面前时,想必对方立刻就明白可以用同样的方法来报复他,让他也体会一下——至亲至爱之人去世,却无法第一时间相伴在侧的苦痛。
卡卡西微不可察地撇了撇嘴:“总之,你以后和他保持距离就是了。”
灿星偏头,冲着卡卡西浅笑一声:“我知道。”
他旋即站住脚步,于是身旁的白发少年也跟着停住。
灿星扫了一眼面前人的脖颈,一脸正色:“如果后面遇到危险的话,无论如何一定要吹响我送你的哨子,我绝对会赶过来救你的,相信我,好吗?”
无论如何,请至少给他一个可以尝试的可能性吧,而不是一无所知地待在原地,等待着悲剧降临。
卡卡西捶了他一拳:“少瞧不起人!”
灿星有些急切地又要说话,却见快走几步拉开了一段距离的少年在前方又停了下来,隐隐约约的声音伴随着傍晚忽起的夜风缥缈地传入他的耳中:“如果吹响哨子能让你安心的话,那么我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