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的应急灯在头顶发出刺啦刺啦的电流声，林峰蹲在主操作台前，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能摸到控制台金属表面还残留着爆炸后的余温，混合着焦糊的塑料味钻进鼻腔。
艾丽娅的触须轻轻扫过他后颈，离星人的体温比人类低三度，却让他发烫的皮肤舒服了些。
“主融合仪的冷却系统报废了。”王丽的平板屏幕在废墟里泛着冷光，她蹲下来，把设备损失报告推到两人中间，“测序仪的光学模块裂了三条缝，最麻烦的是那台第三代基因编辑仪——刚才陈涛初步检查过，核心部件可能烧穿了。”
林峰的喉结动了动。
那台编辑仪是他们三个月前用离星科技改造的，所有硅基-碳基融合实验的数据都要通过它校准。
如果修不好……他不敢往下想，余光瞥见艾丽娅的手指正无意识摩挲着胸前的硅晶挂坠——那是离星人成年礼的信物，平时她总说像地球的玉坠，此刻挂坠表面浮起细密的纹路，是离星人焦虑时的生理反应。
“我联系陈涛。”阿明突然出声。
这位总戴着无框眼镜的科学家不知何时从二楼爬了下来，白大褂手肘处撕开个口子，露出里面沾着机油的衬衫，“他昨天刚帮太空站修过量子计算机，这种精密仪器他有办法。”
林峰抬头，阿明推眼镜的动作比平时快了两拍——这是他紧张时的习惯。
他想起上周阿明还笑着说“陈涛那小子修东西比谈恋爱还专注”，此刻手机在阿明掌心震动，他按下免提，那边很快传来带着电流杂音的应答：“十分钟到。”
十分钟后，实验室的金属门被撞开。
陈涛穿着沾着焊锡的工装裤，肩上挂着工具包，发梢还滴着水——显然是从浴室直接赶过来的。
他扫了眼满地残骸，吹了声短促的口哨：“够狠啊，这帮疯子连水冷管都炸变形了。”
工具包“啪”地砸在操作台上，陈涛半跪在基因编辑仪前，手指在受损的散热口边缘摸索。
林峰注意到他虎口有道新鲜的划伤，应该是刚才爬过碎玻璃时弄的，但陈涛像没知觉似的，掏出微型检测仪插进仪器接口。
“主芯片温度记录到210度。”陈涛的声音突然沉了，“超过额定值三倍，怪不得烧穿了。”他抬头看向林峰，额角的汗顺着下巴滴在仪器外壳上，“其他设备我能连夜焊，但这台的核心部件……地球市面上没现货，离星的备件最快也要三天。”
实验室里的空气突然凝固了。
艾丽娅的硅基皮肤泛起灰蓝色，那是离星人思考时的颜色。
她蹲下来，指尖轻轻碰了碰陈涛手里的检测仪屏幕，触须在脑后竖起：“能让我看看受损的部件吗？”
陈涛用镊子夹出一块焦黑的金属片，边缘还挂着融化的焊锡。
艾丽娅的瞳孔收缩成细线——这是离星人集中注意力的表现。
她从口袋里摸出一支银色的笔，在空气中划出淡紫色的光痕，那是离星人的全息投影。
随着光痕蔓延，金属片的三维结构浮现在众人面前，内部有个指甲盖大小的缺口。
“硅基材料的热稳定性是地球金属的四倍。”艾丽娅的声音突然清亮起来，触须轻轻扫过林峰手背，“我飞船里有块备用的硅晶板，厚度和尺寸刚好能切割成这个形状。如果用离星的冷焊技术……”
“可行吗？”林峰抓住她的手腕，能感觉到她硅基皮肤下细微的电流震动，“需要多长时间？”
“两小时。”艾丽娅转身时，发梢扫过陈涛的工具包，“但需要陈涛帮忙固定，阿明负责校准参数。”她的眼睛亮得惊人，像离星雨季的极光，“我们的硅晶板能承受500度高温，足够支撑到实验完成。”
陈涛已经开始翻工具包，取出微型激光切割器：“我这有从火星基地带回来的冷焊机，应该能匹配离星的频率。”他抬头冲艾丽娅笑，眼角还沾着焊锡灰，“不过先说好，要是弄坏了你宝贝的硅晶板，我可赔不起。”
阿明的手指在平板上快速翻飞：“我查了离星冷焊的参数表，和地球设备的误差在0.3%以内。”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亮起来，“可以同步用基因编辑仪的备用电源供电，这样不会影响其他设备。”
李将军的电话就是这时打进来的。
林峰接通时，能听见背景里此起彼伏的指令声：“增援已经控制了实验室外围，刘强的人审出幕后买家是极端环保组织。”将军的声音带着一贯的沉稳，但尾音压得很低，“小行星还有45天撞击，上面催进度了。”
林峰看向艾丽娅。
她正踮脚从高处的架子上取下硅晶板，发绳不知何时散了，银发在应急灯下泛着柔光。
硅晶板在她怀里泛着淡紫色光晕，像块凝固的星光。
“我们今晚就能修好。”林峰对着电话说，声音比任何时候都稳，“45天足够让这些小家伙——”他看了眼脚边的密码箱，里面的样本仍在轻轻震动，“——跟着我们去新家园。”
陈涛的激光切割器已经开始工作，“嗡”的一声，硅晶板溅起细碎的光屑。
艾丽娅举着放大镜凑近，触须随着切割的节奏微微颤动。
阿明站在她身后，平板屏幕的冷光映着他绷紧的下颌线。
当最后一块硅基部件嵌入编辑仪时，实验室的警报灯突然转为绿色。
陈涛擦了擦额头的汗，按下启动键。
仪器发出熟悉的嗡鸣，比之前更清亮些——像大病初愈的人终于能顺畅呼吸。
林峰和艾丽娅对视一眼。
她的硅基皮肤已经恢复成温柔的月光白，触须轻轻卷住他的小指。
这是离星人的承诺手势。
“该工作了。”林峰说。
他打开密码箱，取出样本时，指尖碰到一片柔软的叶片——那株苜蓿不知何时又长出了新枝，银蓝的根须在箱底织成细密的网。
艾丽娅的手覆上来，和他一起将样本放进培养舱。
仪器开始运转的瞬间，两人同时听见轻微的“咔嗒”声——不是机械的声音，更像某种生命舒展的轻响。
培养舱的玻璃上慢慢凝起白雾，透过雾气，能看见苜蓿的叶片正在变厚，颜色从嫩绿转为离星特有的紫银。
林峰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李将军发来的消息：“撤离方案初步通过，就等你们的实验数据。”
艾丽娅的触须扫过他的耳垂，这次带着点暖意。
“会成功的。”她说，声音轻得像叹息，“我们的基因融合技术，还有这些小生命……”
培养舱里的苜蓿突然抖了抖，一片新叶展开时，叶尖闪过一道银光。
那光太亮，刺得林峰眯起眼。
等他再看时，叶片又恢复了原样，只剩水珠顺着玻璃滑落，在舱壁上画出一道弯月般的痕迹。
他没注意到，艾丽娅的硅晶挂坠此刻正在发烫。